日本政壇近期風波不斷：首相菅義偉一周之內(nèi)兩度公開道歉，首相公關事務主管引咎辭職，總務省11名官員受處分。而這一系列事件都源于菅義偉之子。

近日，菅義偉的長子菅正剛被媒體曝光“違規(guī)招待”總務省官員，隨后總務省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菅正剛就職的“東北新社”電影公司從2016年開始違規(guī)招待13名政府官員，涉及39次飯局，花費約6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3.68萬元），其中菅正剛參與21次。

“因為長子的關系，公務員做了有違倫理規(guī)范的事，非常抱歉”。菅義偉在2月22日的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上道歉。

當?shù)貢r間2021年2月22日，東京，日本首相菅義偉在日本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上為兒子的丑聞鞠躬道歉。菅義偉的長子菅正剛曾在2020年10月至12月期間，先后多次不當宴請總務省高官并送禮。視覺中國 圖

首相的道歉并沒有給這件事畫上句號，內(nèi)閣廣報官即首相公關事務主管山田真貴子3月1日以身體不適為由辭職，她曾接受菅正剛超7萬日元的宴請，日媒認為這是“事實上的引咎辭職”。對此，菅義偉1日道歉稱：“給國會和大家添麻煩，非常抱歉?！?/p>

打著“農(nóng)民之子”旗號上臺的菅義偉以樸素形象示人，日本時事通信社2月末報道稱，首相至今仍然住在眾議院議員的宿舍，沒有搬入首相官邸。現(xiàn)在他因長子宴請之事備受其擾，“以權(quán)謀私”“政商勾結(jié)”的批評聲不絕于耳。

菅義偉聲稱對長子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他（長子）已經(jīng)40歲了，（我們）平時基本不會見面，他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即便如此，菅正剛也被視為利用父親的光環(huán)“走捷徑”。東北新社電影公司的衛(wèi)星廣播業(yè)務由日本總務省頒發(fā)牌照，而日本國家公務員倫理法明確禁止中央政府官員接受所監(jiān)管企業(yè)招待。

據(jù)日本共同社1日報道，在野黨議員就此事表示，“因為是首相兒子的宴請，官僚無法拒絕，問題的根源在首相?！?/p>

上海外國語大學日本研究中心主任廉德瑰對澎湃新聞（m.dbgt.com.cn）表示，菅義偉在擔任官房長官時對官僚的控制就很強，官僚們都不敢得罪首相官邸，結(jié)果他們反而因此給首相官邸添了麻煩。

立民黨國會對策首席副委員長在眾議院會議上批評，“這件事象征著菅義偉政府的忖度政治?！薄扳舛取敝傅氖峭ㄟ^揣測上司的心意向相關人士提供便利，而日本官僚精于此道?！稏|京新聞》評論指出，越來越多人認為，自安倍第二次執(zhí)政再到菅義偉上臺，官僚對首相官邸的“忖度”是個問題。菅義偉長子違規(guī)招待事件再次引發(fā)對“忖度政治”的反思。

給父親添堵的“菅公子”

“雖然有些玩世不恭，但他是個不錯的人。”慶應大學大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岸博幸與菅正剛相識，他在日本TBS電視臺2月28日播出的節(jié)目中談到了對首相長子的印象。

追溯菅正剛違規(guī)招待一事，日媒記者3月1日直接向首相提問：“擔任總務大臣時任命長子為秘書官是否就已經(jīng)是一切問題的開端”。菅義偉稱，這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并強調(diào)從未和長子談過東北新社公司的事情。

據(jù)《每日新聞》報道，2006年，時任總務大臣菅義偉將大學畢業(yè)不久的菅正剛招進總務省，擔任其政務秘書官。而這一職務被視為國會議員兒子的“指定席”，屬于永田町（日本國會和首相官邸所在地）的“世襲文化”。

在2月5日的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上，當被問及長子擔任政務秘書官一事，菅義偉回應稱：“當時我擔任總務大臣，因為人手不足，臨時讓兒子任職。”而在野黨窮追不舍，批評這是一種“世襲”。菅義偉反駁：“（兒子）按照規(guī)定擔任政務秘書官，如果要說世襲，我有三個兒子，沒有一個成為政治家?！?/p>

根據(jù)日本國家行政組織法，內(nèi)閣大臣的確有權(quán)從政府外部自由任命政務秘書官，菅義偉的做法無可非議。然而菅正剛無心走上從政之路，做秘書官不滿一年便辭職，2008年轉(zhuǎn)而加入東北新社電影公司。

在違規(guī)招待事件被曝之前，菅正剛是東北新社媒體業(yè)務部興趣及娛樂社區(qū)總括部長，同時還兼任集團旗下一家公司的董事?？倓帐〉恼{(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2016年至7月至2020年12月，菅正剛參與宴請了總務省十多名官員，他們主要負責衛(wèi)星廣播業(yè)務管理，這與東北新社存在利害關系。

當?shù)貢r間2021年2月25日，東京，日本首相公關事務主管山田真貴子在下議院會議上發(fā)表講話。視覺中國 圖

菅正剛的宴請對象中還有一位關鍵人物——山田真貴子，她在前任首相安倍晉三執(zhí)政時成為日本首位女性首相秘書官，去年9月成為首位女性內(nèi)閣廣報官，負責主持菅義偉的記者會。

據(jù)日本《周刊文春》雜志報道，山田2019年11月以總務省審議官身份參加菅正剛發(fā)起的一次聚會，人均消費7.4萬日元（約合4500元人民幣），宴請費用由東北新社支付。山田卷入丑聞后主動返還作為內(nèi)閣廣報官月薪的60%，約70萬日元，但在野黨仍然要求她辭職。

據(jù)共同社報道，山田本應在3月1日出席國會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就此事接受質(zhì)詢，但是當天她直接提出辭職。對此，菅義偉對媒體表示，山田有豐富的行政經(jīng)驗，還擔任過首相秘書官，自己對她寄予厚望，她以這種方式辭職十分遺憾。

在此情況下，日本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黨首枝野幸男批評山田辭職“為時已晚”。他認為，上周多名高官因接受高規(guī)格宴請而受罰時，菅義偉就應當讓她走人。該黨國會對策委員長安住淳要求“追究首相的責任”。

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王新生對澎湃新聞表示，這件事主要由政治因素主導，在野黨希望利用菅義偉長子之事攻擊執(zhí)政黨。日本政府在對奧運會和新冠疫情的處理方面表現(xiàn)得不盡如人意，今年晚些時候舉行眾議院選舉，自民黨的席位必然會減少，在野黨乘機加強攻勢，以爭取更多席位。

菅義偉自上任以來一路“逆風”，旅行補貼計劃“Go To Travel”遭反對，日本學術會議任命事件惹惱學界，新冠疫情反彈……在東京奧運會前途未卜之際，長子“招待門”令菅義偉的處境雪上加霜。

日本官僚“忖度”成風

《朝日新聞》社論指出，東北新社的創(chuàng)始人和菅義偉一樣來自秋田縣，首相的兒子又在東北新社任職，官僚“忖度”之下便接受宴請，給予公司特別待遇。這一場風波以懲處眾多官員結(jié)束未免草率，放任了政壇的根本問題。

事實上，“忖度政治”在安倍時代一度引發(fā)熱議，2017年“忖度”一詞還獲得了日本流行語大獎，因為當年森友學園丑聞便歸咎于官僚的“忖度”。

2017年，日本教育法人“森友學園”計劃建造一所小學，森友學園理事長籠池泰典與安倍夫婦關系匪淺，還計劃將小學命名為“安倍晉三紀念小學”，并邀請安倍妻子安倍昭惠出任名譽校長。

森友學園在為建造小學購買國有土地時，以1.34億日元（約合人民幣810萬元）的超低價拿下了估值9.56億日元（約合人民幣5800萬元）的地塊，其中財務省在交易過程中做了虛假說明報告。此事曝光后，籠池泰典被要求出席國會聽證會做出說明。

據(jù)《朝日新聞》2017年的報道，籠池當時否認安倍夫婦授意壓低土地價格，但指出財務省應該是“忖度”了官邸意向。

那一年，森友學園“購地門”風波未平，加計學園“辦學門”問題又起，同樣也有“忖度”之過。加計學園的理事長加計孝太郎和安倍是近40年的老友，安倍被指涉嫌為好友辦學“開綠燈”，但安倍堅稱自己不知情。時任文部科學省事務次官前川喜平表示，由于首相秘書曾與加計學園方面會談，因此大家普遍認為此事來自首相官邸授意，于是自作主張推進項目。

時事通信社認為，安倍在兩起丑聞中均聲稱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而事實上是利用官僚的“忖度”來求得便利，同時撇清所謂的“關系”，“這是曲解政治語言”。

當?shù)貢r間2021年2月24日，東京，日本總務大臣武田良太出席新聞發(fā)布會并發(fā)表講話。視覺中國 圖

在日本，選舉出身的政治家和在國家行政機構(gòu)任職的官僚是兩個不同的群體。王新生認為，官僚忖度首相之意的根源在于日本的制度設計，這是一個三角關系，政治家討好選民，為了爭取選票；選民討好官僚，因為行政機構(gòu)掌握很多領域的審批權(quán)；官僚討好政治家，行政官僚任免理論上受控于國會議員。從這方面來說，官僚就會小心翼翼地“伺候”政治家。

值得一提的是，安倍2014年在內(nèi)閣設立了人事局，對國家官員人事進行統(tǒng)一管理，涉及600多名省廳官僚?！斑@樣一來，即使安倍不說話，下級也自然會揣摩他的意思，以表忠心?！蓖跣律赋?，安倍本人很強勢，基本是首相主導決策過程，使得官僚更傾向于“忖度”首相之意。

在安倍執(zhí)政期間，菅義偉作為“大管家”，管理官僚的能力也是名聲在外。他的自傳《政治家的覺悟》一書的副標題就是“讓官僚動起來”。

“在安倍和菅義偉政府，‘忖度’政府的官僚得到了晉升，思慮民眾的官員被迫自殺。”日本前首相鳩山由紀夫2月28日在推特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