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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離職新聞人莊永志:改行從教,盼花十年時間帶出一個柴靜
“今天我第一次用校園卡吃了一頓飯?!鼻f永志向記者展示手里紅色的南京大學校園卡。他剛參加完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為他舉辦的歡迎餐會,身上還有未散的酒氣。
今年5月,莊永志正式辭去中央電視臺新聞中心策劃部新聞統(tǒng)籌組制片人一職,成為一名新聞教師。他想要花十年的時間來轉換跑道,一方面梳理自己15年的經驗、困惑,一方面“陪伴同學磨練用來承載理想的手藝”。用他的話說,十年下來,假如能帶出一兩個像柴靜、范銘那樣的同學,他就心滿意足了。
下學期莊永志將正式在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開設電視新聞采訪和新聞高級采寫的課程。離開央視前,他需要每天看《新聞聯(lián)播》、《焦點訪談》、《東方時空》,每周看《新聞調查》、《新聞周刊》、《面對面》、《世界周刊》,看節(jié)目、開會占據了他大部分的工作時間,現(xiàn)在他除了繼續(xù)看這些報道,更要看VICE、The Huffington Post之類的新聞,他訂閱了325個各類微信公眾號,iPad里安裝了財新《新世紀》周刊、FT、《21世紀經濟報道》等新聞客戶端,每天閱讀海量的資訊、接觸最新的新聞。他坦言,他害怕自己的理念和手藝會過時。
盡管離開媒體,但莊永志認為自己從未離開新聞。他仍然與幾位前同事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如果有機會,他還會繼續(xù)做他心目中的新聞。
陪青年人磨練承載理想的手藝
記者:你為什么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央視?
莊永志:對新聞愛得有多深,離開記者和編輯生涯就有多痛。我入行15年了,從《新聞調查》到《焦點訪談》再到新聞中心DESK,我很感激央視給我的歷練,尤其是講求專業(yè)的同仁對我的專業(yè)主義的言傳身教;但有些東西,我不愿意做,只好暫時回避……
記者:你為什么會選擇進入高校?
莊永志:這也是機緣吧。我自己其實對很多問題有困惑,來到南京大學這樣有風骨、講專業(yè)的名校,跟著很有學術修養(yǎng)的老師們學習,把這十幾年積累的困惑一個個紓解,爭取花十年的時間邊行動、邊思想,看能不能摸到學術的門檻——不敢說摸著門。在學校還能遇到年輕人,不敢說影響起碼能夠幫助他們。大教育家懷特海曾經說過:人類的悲劇在于有經驗的沒有想象力,有想象力的沒有經驗。同學們至少在做學生媒體,肯定有經驗,想象力更是無窮——我想把這十幾年的感受,跟同學交流,起碼大家可以互相激發(fā)想象力。
如果每年能遇到一百個同學,十年下來就是一千個,這當中假如能出現(xiàn)一兩個像柴靜、王和巖還有咱們校友范銘那樣的杰出記者,不敢說我教過他,而是說我?guī)瓦^他,那我就心滿意足了。如果命運再眷顧我一點,讓我十年能寫出一篇像樣的文章,那我就心滿意足了。如果老天再開眼一點,讓我寫出一本十年以后還有人看的書,我就沒有遺憾了。
記者:你打算在新聞學院開設哪些課程?
莊永志:我會開兩門課,一門是電視新聞采訪,一門是新聞高級采寫。其他的只要是同學需要的,我知道的,我都愿意講。本科生的課,我會按照最基本的新聞生產流程來講:像怎么建立自己的關系網,怎么寫報題單,怎么做采訪前的準備,怎么列采訪提綱,怎么做現(xiàn)場采訪——包括錄不錄音,做不做筆記——到如何寫稿和最后的追訪。新聞高級采寫課,我上學期在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給研究生講了一學期,我們是分析各類報道——比如時政報道、突發(fā)事件報道、調查報道、公共政策報道、健康報道、人物報道、法治報道等等存在的缺陷,一起探討改進之道。我老說這個話:要做新聞,就要磨練承載理想的手藝,千萬不能眼高手低,要能采、能寫,想一切辦法把事實信息拿到手,寫出來。
我還會建議同學多閱讀大作品,通過大作品,看到歷史中的人和人的境況,也通過這些作品去思考如何看待真實、如何看待人性、如何通過報道改善這個社會。講到歷史的復雜,我想介紹阿倫特怎樣為《紐約客》報道艾希曼的審判;講到人性的復雜,我想解析卡波特怎么寫《冷血》;講到重大的災難,我想請錢鋼老師來講他是怎么寫《唐山大地震》的,怎么寫一個城市的毀滅而不是再生。
記者:對你來說,重新走上講臺最大的挑戰(zhàn)是什么?
莊永志:我擔心我的手藝和理念已經過時了,面對新媒體的挑戰(zhàn),我要迎接挑戰(zhàn),和同學一起去學。我原來每天都要高密度地看央視的節(jié)目,因為我需要給每期節(jié)目做定性的評價;但光看央視的節(jié)目是遠遠不夠的,用我們評論部原來的一位領導時間主任的話來說,央視早已不是標準。媒體形態(tài)在變,手藝肯定也要變,為了跟同學同步成長,我必須看大量微信公眾號的內容,要看VICE,還要看財新《新世紀》周刊這樣的客戶端,要感受、掌握了解當下的媒介生態(tài)和公眾的閱讀習慣。
從電視到講臺,我從未離開新聞
記者:離開媒體進入高校,是否意味著你將離開新聞業(yè)?
逃離媒體,并不意味著離開新聞,我還會幫著幾位我十分敬重的已經辭職或即將辭職的前同事做內容。他們做的東西很多媒體都愿意傳播,一個是委托,一個是購買。我們正在實驗,相信很快會有成果的。
記者:你認為什么是好的新聞?
莊永志:拿深度報道來說,按照“問題化-故事化-規(guī)則化”模式展開的可能就是好新聞;我衡量包括自己在內的媒體人的首要標準就是問題化水平,看他能不能發(fā)現(xiàn)我們周圍哪些領域發(fā)生了什么問題,一旦有典型事件發(fā)生,馬上跟進,用故事自然地而不是牽強地呈現(xiàn)這些問題,然后探討相關的公共政策怎么改進,以媒介議程推動規(guī)則改善——改規(guī)則總比改江山代價??!
不要擔心Civic Journalism的爭論,不必過分拘泥于區(qū)分新聞報道和媒介行動,因為在中國的媒體環(huán)境下,只有縣級以上的人民政府才能成立電臺電視臺,報刊的刊號也卡得很緊,一般NGO的力量相比媒體而言又很弱。在這樣的情況下,更需要媒體同仁不光去考慮怎么做報道,還要考慮怎么推動公共政策的改變。
記者:2009年,你曾經寫過一篇文章,提到希望央視能夠成為一個公共電視臺,今天再看,你當年的這個希望實現(xiàn)了嗎?
莊永志:健全、平衡的媒介生態(tài),至少需要黨政媒體、商業(yè)媒體、公共媒體并存,我很期待央視能夠成為公共電視平臺,多做一些“公共新聞”(Civic Journalism),將受眾作為公民,針對最重要的議題做報道,用媒體的方式介入公共政策的改變,放大公民的社會行為。
央視也做過很好的公共新聞,比如做了關愛老年癡呆和預防老年人摔倒的報道,但跟新媒體一比,我們的電視新聞還罕見對高官的追問、對公共話題的爭論、對重要決策過程的探究,少有喜事背后的隱憂、歡慶聲中的嘆息,稀缺對新媒體熱議、懷疑、質疑的問題的快速直接的回應。這些可貴如美夢的信息,都是我想看到的公共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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