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荷西帕 新周刊 收錄于話題#沖浪老花鏡1個

匱乏、土氣反而襯托了糾糾的有趣生動，連系統(tǒng)字幕無法辨識的口音也成了打通各類用戶的粉絲收割機，模仿者和糾語字典緊跟著追趕紅利。

說了半天我們最終會發(fā)現(xiàn)，魅力本來就是鬼字旁的，對土味意義的詰問太過宏大又太過輕佻。

沒有永遠的土味頂流，但永遠有人會向我們展示世界的奇妙。

互聯(lián)網(wǎng)的語言大師又更新迭代了。

如今，每天都有從“郭語”轉(zhuǎn)戰(zhàn)“糾語”的閨miz（閨蜜），為了攀登“糾學”高峰而不懈努力。

“糾言糾語”其實并不是主動的發(fā)明，它最初來自短視頻博主“糾糾在努力”略帶云南口音的普通話。

一個小女孩在鏡頭前和朋友們一起扮家家的表演，聽起來怎么也不太吸引人，但糾糾在抖音平臺上的兩個賬號已經(jīng)分別超過了800萬和700萬。

網(wǎng)絡的選擇總是不講道理。/@糾糾在努力

于是我們抑制不住熱愛學習的心，點開了她新近決戰(zhàn)“丈夫柔排（戰(zhàn)斧牛排）”的作品。

大剁刀、塑膠管水龍頭、錦鯉餐盤，勞布（蘿卜）、不火（薄荷）的配菜，一切看上去都和頂級西餐“相當配套”；花床單蓋上長桌作餐布、亂樹枝插進雨靴作花瓶，比起高級西餐廳的情調(diào)絲毫不差；被當作托盤的砧板，隨即將一把巨大的斧子和高貴的牛排一起呈了上來。

戰(zhàn)斧牛排“究極款”。/@糾糾在努力

女主角糾糾身著麻袋高定、薯片耳環(huán)、舉著斧頭優(yōu)雅地劃拉著牛排——切不下來，最后只能用一只筷子插著牛肉片和配菜評價道：“酸酸甜甜的，還是很好吃的啊?！?/p>

糾糾的生活日常、美妝穿搭和小劇場故事，其實就是在農(nóng)村環(huán)境下模仿網(wǎng)紅明星的視頻記錄，聽起來難有爆款潛質(zhì)，卻紅得沒有道理可講。

喜歡、厭惡或者覺得莫名其妙，都如此順理成章。

是檸檬搖玉（洋芋）啊

今年糾糾也不過18歲，卻在短視頻網(wǎng)站上賺足了2.5億次播放量。

對這個出身云南臨滄一個農(nóng)村家庭、16歲就放棄了學業(yè)的小女孩來說，短視頻原本只是干活間隙中的放松時刻。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最終自己會成為鏡頭里的主角，還成為了土味狂歡中的一種代表。

2018年10月，糾糾在快手上傳了一段畫質(zhì)模糊、文案造作的試水之作，鏡頭里她在農(nóng)村土路上甩著頭發(fā)、比著心，留下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背影。

拍壞了的視頻，現(xiàn)在復盤起來就是朦朧美。/@糾糾在努力

現(xiàn)如今糾學家已經(jīng)能驕傲地告訴你，這是糾糾早期視頻中經(jīng)常用到的“背影走拍”，糾門弟子們?nèi)肌耙豢幢秤熬椭朗悄恪薄?/p>

經(jīng)過幾年的業(yè)務精進，糾糾的視頻主題開始涉獵短劇翻拍、日常生活和舞蹈表演。

2019年6月，她在快手上一條“云南女孩這樣洗頭”的視頻迎來了第一波圍觀，鄉(xiāng)村土路邊，美少女烏黑秀美的長發(fā)甩出一束飛濺水花，點贊人數(shù)一下飆至18萬。

糾糾魅力時刻。/@糾糾在努力

于是，日常vlog就成了她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門類，人們開始對糾糾的每日出行充滿期待。

這類視頻通常以糾糾的獨白開始：“今天又是街子天（農(nóng)村趕集的日子）了，一會去逛一下街，我們先洗漱一下吧。”

鏡頭中的糾糾光腳站在盥洗盆前，往頭上倒著洗衣粉。又黑又亮的長發(fā)一次次成為看點，頭發(fā)因為彎著腰而拖到地上，她豪氣地甩了幾下就算是風干了。

接著糾糾會告訴你今天為什么選某套衣服出街，但鏡頭一轉(zhuǎn)卻是另外一套行頭。

這是為什么呢？因為這樣你就會問為什么啊。像這樣的吸引互動的小巧思隨處可見。

據(jù)說這是在洗澡。/@糾糾在努力

伴隨著糾糾對當日天氣“天空很綠”的肯定，經(jīng)過兩個小時的摩托車程，我們就來到了法國/美國（鎮(zhèn)上/街上）。

糾語的魅力在這里才完全施展開。

你們洋芋（檸檬洋芋）、機甲（雞腳）、米信（米線）、我腿長（火腿腸）和勞布（蘿卜），都是最潮流的當季單品。

不論是慶祝朋友開店的賀禮、還是小侄女生日的玩具，都可以在形似平價超市的“精品店”里找到自己的pick。

創(chuàng)新款的杯子蛋糕、花花綠綠的網(wǎng)紅奶茶，最貴的才十塊錢，村口集市馬上成了下一個最美目的地。

街子天最著名的檸檬洋芋。/@糾糾在努力

好不好吃，種不種草早就不重要了。在看慣了對白精巧、鏡頭豐富的短視頻之后，糾糾這樣近乎原生態(tài)的“土味”粗剪，真正讓泥土的腥氣和清香，飄到更多地方。

越來越多的人愛上了糾糾，所以原先那些教人覺得尬穿屏幕的狗血短劇也開始被欣賞。

從2020年起，這些真正滿含糖精、味精、人造尷尬劑的橋段被不斷追逐和放大?！肮I(yè)”土味才是土味視頻的原本配方。

“單純女孩變物質(zhì)”“向7歲男孩表白”“這樣的身材你喜歡嗎”的聳動標題才能吸引點擊，美女、丑女、綠茶女、?；?、前女友、富家女之間扮家家式的愛恨糾葛才能足夠刺激。

從標題開始尬穿屏幕。/@糾糾在努力

不論是 “尷尬到我的腳趾能摳出三室一廳”“好尷尬我只能瞇著眼看怎么辦”，還是“我已經(jīng)走不出去了”“看了尬一天，不看想一天”，網(wǎng)友們最終總是難以自持。

說流量是從天而降也不至于太言過其實，但從天雷瑪麗蘇和生活橋段里我們也能發(fā)現(xiàn)，糾糾對怎么吸引關注有最原始的直覺。

看似一切都粗糙，卻懂得 “不穿搭配好的衣服”以達到反轉(zhuǎn)的效果；盡管即興成分不少，但也知道重復“洗潔精洗頭再甩干”的橋段來讓原創(chuàng)梗更容易被傳播。

加上農(nóng)村生活的親切、方言普通話的趣味，和糾糾仿佛給你打視頻電話般的互動感，又一個年輕人，在一些天賦、一些機遇、一些運作和一些支持下，被沖刷到了流量的前臺。

糾語的大舉入侵正式開始。

你最討厭短視頻上的哪個網(wǎng)紅？

知乎上很多問題的答案都是“糾糾在努力”。

比如“有哪些你舍不得刪的沙雕表情包”“農(nóng)村女孩能美到什么程度”，但同時還有更刺眼的那個：“你最討厭短視頻平臺上的哪個網(wǎng)紅？”

九漏魚（九年制義務教育漏網(wǎng)之魚）、土氣邋遢、眼界狹隘、簽約作秀，甚至普通話不標準這種“糾語”傳播開的起點，都成了網(wǎng)友攻擊的對象。

極有表達欲的網(wǎng)絡看客們費神學習了糾糾幾年來的視頻，只為發(fā)言時能引用、能舉例，能以自己的智識對遠方的生活進行指點。

“我看她在街子天上街買這么多東西也不窮啊，不可能用不起洗發(fā)水吧，真的看不下去?！庇腥擞X得事情不合“常理”；“她才16啊，那個和她飆戲的人是她對象？”把別人日常生活中的他人噴得體無完膚，是網(wǎng)友的另一種“關愛”。

厭惡和喜愛一齊涌來，這恐怕是土味視頻創(chuàng)作者們最能想到的結(jié)果。網(wǎng)友們的主人翁精神一直都在，自己捧紅的土味明星，自然要自己消費起來，不然不是白看了嗎？

糾糾做視頻其實很實在，水彩筆直接就往臉上招呼。/@糾糾在努力

這早就不是我們第一次直面土味文化發(fā)展出的奇異局面了。

正是其中無厘頭的笑點、任人評說的謙卑姿態(tài)，和錯綜復雜的流量商機，讓一位位代表人物接連上場又退場，占據(jù)著我們的視線。

更高級一些的消費是各種各樣的模仿。研習“糾學”的弟子們，已經(jīng)把這種土味風格視頻發(fā)展成了體系，模仿者的播放量甚至也超過了7000萬，“糾門”從此開始壯大起來。

職業(yè)學徒們復刻著糾糾從早到晚的日常流程，一字一句地為門外漢們糾正糾語的純正發(fā)音。糾學“專家”博主@晴朗甚至多次和糾糾直播聯(lián)動，進一步實現(xiàn)了二次傳播。

糾語，作為一種商機。

更多看熱鬧的吃瓜網(wǎng)友們則在一天天的生活中融入了糾學梗的奧義。不論是北京三里屯還是上海國金逛吃的一天，都可以在微博上被包裝成街子天的美食冒險。

這樣全民好學的情形不是一兩天形成的。不少糾語大師其實是從其他“小語種”轉(zhuǎn)專業(yè)而來，紅極一時的“郭語”、“嵐語”都是他們先前的研究方向。

“糾語”絕對不可能是土味語言體系下的最后一站，恰恰相反，它的莫名走紅，反而證明著土味世界里優(yōu)劣之間邏輯匱乏的殘酷。

土味文化，怎就如此上頭

因為土味文化的直截了當，我們很容易開始掰扯“博眼球”“土味文化”“審丑”等越來越大的概念，為自己的趣味找到一些正當性，或是為自己的高見找到批駁的對象。

但不論你喜不喜歡，土味文化的野蠻生長、高速迭代正在自主地發(fā)生。

在我們意識到之前，商業(yè)數(shù)據(jù)就已經(jīng)肯定了土味文化的價值。

糾糾在最初獲得關注的時候就曾被一家成都的公司青睞，希望她在專業(yè)包裝下嘗試更多爆款套路。

談到那段在城市里逛街下館子的新鮮體驗時，糾糾卻幾度落淚，因為這種意外成功時涌來的消費落差讓她無法不感慨，老家的父母這輩子都難有機會真正過上這樣的生活。

現(xiàn)在糾糾再次選擇了回到農(nóng)村，但她已經(jīng)可以沒有太大壓力地給爸爸買下將近一萬元的摩托車，還為家里添置了不少新的家具。

經(jīng)濟水平的提高肉眼可見。

有勇氣開公司也有勇氣及時離開，其實都不簡單。/@糾糾在努力

從2019年就開始不時貢獻熱搜的郭老師，則可能早已實現(xiàn)個人的財政自由。據(jù)抖音數(shù)據(jù)平臺的檢測，她20天獲得的直播收入就超過了二十萬元。

有網(wǎng)友估算，郭老師的資產(chǎn)可能已經(jīng)達到一千萬以上。今年上半年她所到之處多次引起交通癱瘓，就是一種商業(yè)號召力的例證。

在數(shù)字之外，甚至越來越多的“價值”和“意義”，也在土味視頻中被發(fā)現(xiàn)。

從郭老師的視頻中獲得快樂和撫慰的普通人，都會強調(diào)“圖一樂”的力量，但“頂尖學者”的解讀功力永遠會超出想象。

他們甚至放言“郭老師不是土味，不是具體的?；蛘吡餍姓Z。郭老師是meta，是元”。

我們不可能考證宇宙的盡頭或起源，但類似的發(fā)言都在訴說著，丑不僅是必要的，甚至是值得欣賞的。

符號學家艾柯早在他的著作《丑的歷史》里說：“丑與不完美就像面包上的裂痕，對整條面包的賞心悅目也有貢獻。“學者馬凌也進一步闡釋道，美固然儀態(tài)萬方，丑一樣博大精深。

翁貝托·艾柯《丑的歷史》 /中央編譯出版社

這可能就是土味視頻能永遠活躍在網(wǎng)絡世界的一隅，并不時叩響主流文化大門的道理。

從世紀之初隨互聯(lián)網(wǎng)走紅起來的芙蓉姐姐、鳳姐，到曇花一現(xiàn)的giao哥和奧利給大叔，再到打開更大知名度的郭老師和韓美娟，這個時代的記憶里一直有土味的一席之地。

人們已經(jīng)很少記起初代土味網(wǎng)紅。/好看視頻

然而值得觀眾為之停留的土味變得越來越難做到，扮丑跳泥潭的史前伎倆早就令人生厭，瘋癲人設和背后故事形成的反差也已人均免疫。

土味文化的創(chuàng)作無可避免地卷了起來，土味網(wǎng)紅們被推著走進了3.0的時代。

如今的土味博主需要強烈的個人風格和引起爭議的價值取向，才可能讓觀眾們賞臉一瞧。

卷的時代，土味網(wǎng)紅也無法躺平。/@糾糾在努力

短視頻的時代讓成名機會從15分鐘銳減到了幾秒鐘，觀眾們覺得是自己在享受激烈競爭下越來越精細化的免費趣味，與此同時，好不容易站上流量之巔的網(wǎng)紅們也反過來拼命為自己的這幾秒收割紅利。

在這樣的相互利用和相互陪伴下，對土味意義的詰問顯得太過宏大又太過輕佻了。

沒有永遠的土味頂流，但永遠有人會向我們展示世界的奇妙。

1. “糾學”崛起，話題播放量近2億次！為什么全網(wǎng)都在學“糾語”？，新榜，2021-06-16

2. 00后女生賺足2.5億流量！為什么全網(wǎng)都在學「糾語」，三節(jié)課，2021-06-24

3. “女明星”郭老師是怎么成為“網(wǎng)紅頂流”的？，新榜，2021-05-14

4. 東施之愛，馬凌，2010-06-30

?作者 | 荷西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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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郭老師之后，這個00后女生成了土味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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