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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明星的兩次死亡
「一個明星的兩次死亡」 原創(chuàng) 毒Sir Sir電影
一場“戰(zhàn)爭”悄悄落幕。
以支持者的遲到反攻,當(dāng)事人的澄清,落下句號。

Sir無意回顧這場荒唐的戰(zhàn)爭。
只是想在蜂擁的流量散去后,重新凝視那個巨大的彈坑。
什么事?
從5年前一條新聞?wù)f起。
2016年9月6日,喬任梁因抑郁癥離世。
2019年3月13日,喬爸喬媽更新了第一條抖音視頻。
一家咖啡店,配上喬任梁的歌《我們都不壞》。
配文:無意間走到三里屯,來到這里。Kimi that is your place

△ @“高彩萍和喬老爺”
緊接著,喬媽在視頻里宣布,會繼續(xù)經(jīng)營兒子的護(hù)膚品牌。
早期,喬爸媽的抖音號就像個品牌宣傳官博,喬爸媽很少出鏡。
2020年6月開始,喬爸喬媽開始在鏡頭前更新日常。
做菜、聊天。
早期大多是喬任梁的粉絲,后因喬爸喬媽的菜譜越來越奇特(還有一期烤過鱷魚肉你敢信),漲粉也越來越多。
現(xiàn)今700多萬粉,視頻最高點贊近300萬。
視頻里的喬爸喬媽,性格越來越開朗,在鏡頭前笑得也多了。

拍視頻成了喬爸喬媽每天的“主業(yè)”。
我有時候跟喬爸說,我們就這樣子每天反正在拍視頻啊,拍拍那個直播啊,真的不寂寞,有事做,否則很寂寞的。我們就像好朋友一樣,一本正經(jīng)地就過著就沒勁,就要開開心心的。
人物專訪|《喬任梁父母:失獨之后》
能走出傷痛,重新?lián)肀睢?/p>
這是一件好事,對吧。
就像我們總會對失去至親的人說一句“節(jié)哀順變”。
什么意思?
“抑制哀傷,順應(yīng)變故”。
這也是當(dāng)初網(wǎng)友對喬任梁父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怪就怪在。
5年過去,有人卻覺得喬媽“節(jié)哀”太快,“順變”太順。
于是,便有了評論里的“善意提醒”。
喬任梁走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陰陽怪氣。
你真厲害,這么快就走出來了

或者直接遞刀子——
你還吃得下??你兒子都死了

你們還要消費他!

哪怕不看視頻內(nèi)容,也總有人見縫插刀。
—看著喬媽媽眼睛有點害怕,別噴,實話實說而已
—所以她兒子沒了

可喬媽的眼睛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生病。
喬媽得了腦垂體瘤。
腦垂體瘤是會導(dǎo)致“肢端肥大”的癥狀。
去年8月,喬媽去醫(yī)院檢查,確實如好心網(wǎng)友提醒的那樣,腦垂體出現(xiàn)了問題。
因為激素的問題,臉部和肢體會變大。

這是不悲傷?這是消費?
不必自證,總之敲敲鍵盤就好了。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
今年7月,鄭州發(fā)生水災(zāi)。
洪水褪去后,一張照片曾引發(fā)熱議。
照片里,是個穿雨衣戴墨鏡的男人,坐在鄭州五號線沙口路出口。
身邊,是塊插在腳踏車上的木板,上頭寫著對女兒說的話。
妞妞,爸爸還想接你回家

妞妞是誰?是走失還是?
后來才知道,妞妞是他女兒,因水災(zāi)被困車廂后遇難。
爸爸估計是不肯接受女兒離世的事實,跑到地鐵口坐了一夜。
雨衣是那天和女兒分別時穿的,戴的墨鏡是女兒給買的。
有人跳出來。
質(zhì)疑他在搞行為藝術(shù)。

有人說這父親不正常。

甚至有人抖機(jī)靈說妞妞是條狗。

而事實到來時,法官們已經(jīng)四散。


你沒了孩子,就不配笑,不配過正常人的生活。
你的悲傷太夸張。
你笑了,你正常了,就是不愛,就是背叛。
你丑你病,都是活該。
……
這些網(wǎng)絡(luò)道德法官們,四處游走。
審視起別人的傷口是否新鮮。
悲傷是否得體。
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感情,他們看不見。
喬任梁的父親是海員,從小他就和媽媽一起生活。
休息時跟媽媽電話,他也是多問多嘮叨的那個,勸媽媽多出去跳舞,打打麻將,心情舒暢,不要亂想。

成年后,別人都是家長黏孩子,他反而更粘媽。

在喬任梁去世4周年的時候,喬媽媽寫道:
媽媽沒有一天不在想你,即使大雨大風(fēng),媽媽也會如約而至。

失去孩子的悲傷,除了當(dāng)事人,誰能看見呢。
妮可·基德曼曾經(jīng)演過一部電影《兔子洞》。
講一個失去孩子8個月后的家庭,如何生活。
妮可·基德曼飾演孩子的母親。
兒子因車火意外死亡。
電影開頭,妮可在花園。
像沒事人一樣,怡然自得地侍弄花草。
花開了,她很滿意。

可悲傷總是突然而至。
開車出門,車上的安全座椅,太刺眼了。

逛超市,看到別人家的媽媽不給孩子買糖,會上前生氣地質(zhì)問。

打掃房間,轉(zhuǎn)身看到冰箱上兒子的畫,失神發(fā)愣。

朋友過生日,她偏要花時間給壽星做蛋糕。
忙,能填滿被心碎和思念占據(jù)的時間。

最后的最后,她做了個決定。
把兒子所有的東西,都收進(jìn)儲物間。
這事過去了嗎?
能過去嗎?
同樣經(jīng)歷過喪子之痛的女主媽媽,平靜的回答。
從未。
對我來說從未過去。
……
或許是它的重量吧,從某一刻變得可以承受了。變得讓你能從它的重壓下爬出來。能像一塊磚一樣放在口袋里帶著走。
有時你甚至?xí)?,但總有什么事情能讓你重新想起?/p>
紀(jì)錄片《白月光》里,有個失去女兒3年的媽媽。
別人問起孩子的事,她盡量裝得像個沒事人。
什么時候裝不下去?
節(jié)假日。


那些節(jié)日的祝福,盡管發(fā)自好心,卻刺耳。
“我不想聽什么春節(jié)好,我們春節(jié)不會好的?!?/p>
這是種什么樣的悲傷?
不是爛俗電影的大悲大痛,更多時候,它是無聲的,甚至要被掩飾。
我擱這塊兒就像避難一樣

為什么我們總在他人最絕望時說一句“節(jié)哀”?
這有用嗎?
沒用。
但當(dāng)悲痛如此龐大而不可扭轉(zhuǎn),沉默是我們的體面。
不低估一個人哀傷的程度,更不高估一個人對哀傷的承受能力。
許多面對悲傷的“灑脫”,其實都在騙。
騙別人,騙自己。
王小波,“我越悲愴的時候我就越想嬉皮”。
竹林七賢之一阮籍,母親死后,眾人面前“飲酒吃肉”,眾人散后才“大哭吐血”。
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
記者挑事地問北野武,日本對災(zāi)難的控制會不會比汶川大地震做得更好。
北野武拒絕比較。
如果您將這場災(zāi)難簡單視為‘2萬人喪生’的事件,那么您根本不會理解受害者。
……只從數(shù)字上來對比,這是對死者的褻瀆!人的性命(死亡)不該說是2萬分之一,或8萬分之一。它的意思是,有一個人死了這件事,發(fā)生了2萬次。
魯迅《祝?!?,有個可憐女人,祥林嫂。
她一次一次在魯鎮(zhèn)講著自己痛失兒子的故事。
剛開始,故事有效——
男人往往斂起笑容,沒趣地走開;
女人們臉上立刻改換了鄙薄的神情,還要陪出許多眼淚來。
“只要祥林嫂哭了,他們就整齊劃一地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地去了。 ”
后來,大家都聽得純熟了,看客們也麻木了。
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們,眼里也再不見有一點淚的痕跡。后來全鎮(zhèn)的人們幾乎都能背誦她的話,一聽到就煩厭得頭痛。
再后來,聽的人甚至能幫她題詞。
“我真傻,真的,”她開首說。
“是的,你是單知道雪天野獸在深山里沒有食吃,才會到村里來的。”他們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去了。
……
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問她,道: “祥林嫂,你的阿毛如果還在,不是也就有這么大了么?”
鎮(zhèn)上的人嚼碎了她的悲哀,接著冷漠地吐了出來。
Sir不知如果魯迅穿越到今天會慶幸,還是會苦笑。
畢竟。
這個時代“祥林嫂”不多。
但吃不飽的“魯鎮(zhèn)人”,似乎沒有變少。
本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編輯助理:莉拉不住
原標(biāo)題:《「一個明星的兩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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