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BUMPING SPIRIT IN PARIS:馮立,巴黎撞靈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荒木經(jīng)惟大喊要心情不要技巧,安德烈巴贊呼號要真實不要構(gòu)造,技巧像刀子般割斷單純,攝影不要匆匆一瞥的捕捉,要的是抓住現(xiàn)實中云云沌沌的隱痛和一閃而過的愛意。馮立說要街頭不要美術(shù)館,尋找的東西就會跑來跟他撞個滿懷,要真實不要排演,現(xiàn)實就像彩排過一樣把有趣的畫面送到他眼前,他作品中的人被共性罩著,卻也都有機會在他的閃光燈下成名一秒。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人”是馮立作品中永恒的主題,他眼中的人一個個背著因襲的重擔劣性難改,但偏又純善浪漫真實的可愛。他拍成都人緊張,東京人閑適,柏林人時髦,巴黎人怪異,地域文化、人種信仰他都不去考慮。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在新出版的路易威登為旅行藝術(shù)推出的攝影集—《時尚之眼》系列中,收錄了馮立留駐巴黎四個月所拍攝的作品。《時尚之眼》是要觀城市風貌,見人文風情的,而巴黎— 一個好美國人死后才能來的浪漫之都在馮立的鏡頭下有了尖銳的意味,但尖銳里又裹著些浪漫。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海鷗密密匝匝地聚在塞納河邊,像希區(qū)柯克的電影劇照,裸著身子的女孩效仿《戲夢巴黎》用身體做雕塑在杜樂麗花園合影,與羅浮宮里的貝尼尼遙想告敬,老人背著易拉罐做成的巨大翅膀走過廣場,男人搬著萬圣節(jié)的假棺材踏上街道,這些詭異奇趣的場景撲向他,被他用相機一把接住。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法國《解放報》的記者在采訪他的文章里寫下“小心馮立來巴黎”的警告,好像又喜又懼,怕他把巴黎拍得太痛卻又期待全然新鮮的視角。而真實的巴黎究竟是什么樣,在博物館里還是街邊的咖啡館里,又或者,根本沒有巴黎。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您拍攝過許多城市中的人,當您進入到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這里居民最先進入您眼睛的特質(zhì)是什么呢?
無論哪一座城市,最吸引我的還是人無意間流露出的一種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剛好符合我對現(xiàn)實性的理解,而有些人就像個意外的演員撞進我的劇情里,我就把他們記錄下來。我不想把“在何處”這個元素太明顯地呈現(xiàn)在我的作品里,輕易地把法國人優(yōu)雅、東京人壓抑、上海人精致、成都人閑適這些東西攤在表面上。我希望表達一種人類普世的生存狀態(tài),一段故事,一些發(fā)散的想象力和生而為人天生的復(fù)雜性。
這次在Louis Vuitton攝影集《時尚之眼》中收錄了您留駐巴黎時的創(chuàng)作,巴黎在您眼中有何特別之處?
我沒有構(gòu)想一個巴黎的模樣,比起追逐一個巴黎的圖景我更像是恰好出現(xiàn)在巴黎,又剛好記錄下這些瞬間,環(huán)境是模糊的,人性才能開始顯出來。但是在巴黎還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我在街頭拍攝感到很放松,巴黎的藝術(shù)氛圍非常好,看到有趣的人時我就會直接去跟他聊天然后給他看我IG上的作品,他們也很樂意被拍。還有人直接走到我面前說喜歡我的作品,這樣通過作品與巴黎聯(lián)結(jié)的感覺很特別。
當您想到這本影集時,有沒有一張照片或者一段故事會立刻浮現(xiàn)在腦海中?
我本身的拍攝量很大,好像很難像搖彩票號碼球一樣單獨跳出一張照片,更像是水龍頭,一擰開無數(shù)照片就涌出來把我淹沒,抓不到孤零的一滴水。
這本書既有您慣常的尖銳怪誕的風格,也有浪漫甜蜜的部分,為什么會呈現(xiàn)這樣的融合之態(tài)呢?
一方面因為我們的日常生活就是這樣,非常豐富,有高低和明暗。另一方面感覺在法國還是潛移默化受到了些浪漫影響。這本書經(jīng)過編輯們的討論也做出了一些調(diào)整,有意識的把沖突和浪漫各摻一些,我們希望這本書看上去更寬更包容。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您常在巴黎哪里拍攝?
我喜歡在街頭或者廣場拍攝,有時候也會去朋友家。當時在巴黎待了三四個月,從來沒有去過羅浮宮或者埃菲爾鐵塔,因為我不想陷入到一個具象的環(huán)境中去,被一種絕對的美捆綁住,所以日常街頭氛圍更鮮活強烈,因為看得見摸得著反而更不可思議。不去觸碰崇高的美轉(zhuǎn)而抓住生活中的真實的感覺。
您的作品一直被形容為超現(xiàn)實的、荒誕的,您本人對于現(xiàn)實和超現(xiàn)實、尋常和荒誕的定義是怎樣的呢?
我覺得沒什么荒誕的,槍殺兒童,寵物殞命這樣可怕和荒誕的事每天都真實上演,為什么人們還會被一張照片嚇到。藝術(shù)不就是要提出問題,把這些東西換種方式再露出來一次,再演一遍。
“人”一直是您作品中永恒的主題,從您開始拍人至今,您覺得我們變了嗎,變得更好或是更怪了?
人不會變的,從古至今都沒變過??赡芪沂菍W醫(yī)的,所以更經(jīng)常從更本質(zhì)的角度來思考人,沒有人會覺得一棵樹或一塊石頭是荒誕的,人卻不同,人貪婪無度富有攻擊性,卻又不乏浪漫和善良,我們既是入侵者也是主人,這種本質(zhì)很難隨著時間和技術(shù)改變。
我發(fā)現(xiàn)您的作品中總有很多被遮住臉的人,您是刻意為之嗎?
現(xiàn)實的原因是因為這樣能避免很多肖像上的麻煩。后來我發(fā)現(xiàn)在面孔被遮住后,會增強一些代入感,有一種符號被消解的感覺。當你清晰的看到一個人的臉時,你能大概認出他是歐洲人還是亞洲人,是年輕還是蒼老,但當臉被擋住,這些邊界就被模糊掉了。當你看著照片里的人,會思考這是誰,有沒有可能就是你自己。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您說過喜歡那種不會拍照的拙樸、矇昧的狀態(tài),您現(xiàn)在拍照時會刻意避免精確的構(gòu)圖之類的技術(shù)嗎?
到現(xiàn)在為止我也沒有掌握什么厲害的技術(shù),我的攝影知識只是足以支撐我的日常拍照,一個閃光燈,一個鏡頭。我想要捕捉那些瞬間發(fā)生的狀態(tài),在這種情況下你很難去思考光是從哪邊來的或者構(gòu)圖應(yīng)該如何,我能做的就是把他記錄下來,當你成功抓住了那個瞬間,即使光線不完美或構(gòu)圖有瑕疵,都不會削弱他的力量和真實性。我們又不是活在廣告里,怎么可能永遠拍到像廣告畫面一樣的畫面呢?
您現(xiàn)在和時尚團隊合作,可時尚攝影大多就是廣告一樣的擺拍,您在拍攝時尚作品和個人作品時感覺有什么不同嗎?
我在拍時尚的東西時也是一盞燈,只不過多了個助理幫我拉燈。但是時尚大片總歸是一個團隊努力下的共同創(chuàng)作,肯定沒有那么多隨機和偶然,相對的真實感也會減少一些,有點像電影,電影是加工后的生活,而我的時尚攝影就像我真實作品的電影。但電影也很好啊,電影雖然不是全然真實的,我們依然會被它打動。
時尚對怪誕和反常有著天然的追求,您會不會擔心時尚對您的作品的期待,消解了您作品中本身最可貴的部分?
很多做時尚的朋友都很喜歡我,會拿著我之前拍的東西來說想要這樣的畫面,我知道他們要那種奇特的角度和新鮮的趣味性,但那些真實的瞬間確實無法復(fù)制,把同一個人叫來擺同樣的表情也不會得到一張相同的照片。我都把時尚攝影當成一種再創(chuàng)造,時尚領(lǐng)域的朋友們也都很尊重我,讓我和頂級的團隊合作,他們都愿意陪著我一起玩。所以我把時尚當作另一種創(chuàng)造,而不是消費。
您對自己未來的作品有什么期待嗎?
我現(xiàn)在想創(chuàng)造更多好玩、浪漫同時非常動人的作品,20日我在成都的個展,展廳一樓被我突發(fā)奇想地用海洋球淹沒了,多浪漫啊。那天看新聞,講那個迪士尼的疫情,煙火爆裂照亮夜空,地面上很多穿著防護服的人在做核酸,之后一段音樂響起,這種浪漫混著些酸的感覺一下打動我,我也想在作品中找到這樣的平衡。年輕的時候覺得要大聲批評,拍烈的作品,真刀真槍的對抗,但現(xiàn)在好像過了那個年紀,想找一種更含蓄的方式,像暗波涌動的平靜湖面,或者一顆糖做的子彈。
您有沒有覺察到,這些特殊的瞬間總是找上您。
也許真的有什么神秘力量在推著我創(chuàng)作,我在巴黎的朋友說,我在這里生活這么多年都沒碰上過的事兒,你怎么就這么容易的碰到了。這次走在塞納河邊,太陽很好,我當時就想,怎么沒人在這里裸泳啊,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冷得要命,有兩個男的可能是喝醉了,躺在路邊的席夢思床墊上,邊曬太陽邊喝酒,我就拍了幾張照,還過去喝了一口他們的酒,忽然他們就把衣服脫光跳到水里去了,一瞬間我覺得他們要死了,因為天這么冷,他們又不太清醒,還好很快他們就游回來了。這樣的事兒總是發(fā)生,我想拍的東西最終會神奇地出現(xiàn),也許是天啟。

FASHION EYE PARIS BY FENG LI
您拍的這些照片每一張都像一個獨立的圖片小說,您試圖串聯(lián)過自己的作品嗎?
我自己沒想過。我的照片有點像寓言、《一千零一夜》那樣一個個獨立的小故事,這次拍巴黎,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線索或者提綱什么的,其實最好訂都不要訂,就一張張散著,鋪開,讓觀看者自己去排列組合,不同的照片放在一起可能會產(chǎn)生全新的故事,像組詞一樣有趣。
您說技術(shù)不重要,視角才是最重要的,那您思考過在最初您為什么會以現(xiàn)在的視角來看待世界嗎?
我拍的東西不論什么內(nèi)容統(tǒng)統(tǒng)都叫《白夜》,我說過很多次關(guān)于那場成都夜晚的燈會,那棵碩大的圣誕樹開始發(fā)光,把周圍照的像白晝一樣亮,時間被模糊了,空間也變得不確定,我像身處外星球,可能由此之后,我看待世界的方式就變了吧。
閃光燈是您作品被大量提及的特色,閃光燈到底代表什么?
我的閃光燈就是一束舞臺的追光,打在我眼中那一刻的主角身上,只要他在那瞬間擊中我,他的職業(yè)、人中、種族和政治傾向就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得把他拍下來。另一角度看,閃光燈也很像手術(shù)室里的無影燈,在它的映照之下,傷口、組織和血管都都纖毫畢現(xiàn),最赤裸的真實也顯露出來。
攝影對您來說是什么?
攝影是我向世界提問的方式,好像你再看一本書,看到書里不理解的地方,有些人選擇略過去了,有些人會選擇畫出來,我用攝影在這些問題上做記號,所以我覺得大家都高估我了,說我多么厲害,多么有趣、有趣的其實是現(xiàn)實,我不過是幫大家把這里標出來了。
您那個被海洋球淹沒的個展是什么樣的?
其實就是展出一些這些年拍的作品,一樓還原了早期白夜的空間,二樓就是2005年到現(xiàn)在的一些作品,我還留了一些空白的墻,因為還在不斷地拍新東西可以隨時擺上去。我把這個展變成了我自己的大影棚,有點像在用自己的作品去喂養(yǎng)新創(chuàng)作了。
最后一個問題,您的豬還健康嗎?
它很好,很健康,昨天我剛好在展場就給它拍了一張照片,一頭巨大的豬,有幾米高,影集里也有戴著豬面具的人,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巧合。
采訪、撰文 Yvette Lee



原標題:《BUMPING SPIRIT IN PARIS 馮立 巴黎撞靈》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gòu)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fā)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gòu)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fā)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wù)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wù)經(jīng)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