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一次得知可以接管鄰居家的陽臺菜地的時候，心里是有點小竊喜的：慧眼識人！你們怎么知道我喜歡看陽臺種菜的帖子，當“意念菜農(nóng)”已經(jīng)很久了，這下終于可以盡情揮灑我的種菜才華了。

巡視了一圈這個即將接管的“領(lǐng)地”，接下來怎么干，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準確說來，這是露臺上裝滿土的十幾個簡易木盒和泡沫箱，原先屬于鄰居爸媽，二老因疫情原因回老家一去不回后，才委身于我。

嗯，土有點板結(jié)了，首先要翻曬一下，最好拌上點底肥和滅菌靈。要種就好好種，干脆再買上幾十斤的營養(yǎng)土。小蔥、辣椒、茄子、絲瓜、芫荽、紅纓蘿卜這些網(wǎng)上說的皮實品種先安排上，漂亮一點的箱子里種些草莓給娃兒們吃，觀賞性還高。沿著墻的一排深一點箱子里種上月季，嫩黃的果汁陽臺、粉嘟嘟的龍沙寶石、玫紅妖冶的莎士比亞，等上一年就能爬滿墻了，美哉美哉……

對著十幾個光禿禿的箱子，一幅“蔬果花卉博覽園”的設(shè)計圖紙已然在我腦海里鋪就。從哪兒開始呢？磨刀不誤砍柴工，隨即點開橙色購物軟件，先購置一通種菜工具、自動澆水壺、園藝手套、復(fù)合肥料、防曬帽。對了，還有種子和菜苗。一定要搜搜不同作物的種植攻略，科學種菜嘛。

花了一個周末，安排上第一輪種子和秧苗之后，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下班之后第一件事也不親兒子了，包一甩就沖到露臺泡沫箱前檢查發(fā)芽情況，按照賣家的講解水肥和緩釋肥輪流上，照著種菜博主的視頻學習怎么給雌花人工授粉，葉子上有了黑點馬上去搜是不是得病了，為了解決不同菜的光照需求把箱子挪來又挪去……總之，小心翼翼、一驚一乍，目睹這一切的我媽總是笑而不語，一副天機不可泄的樣子。

陽臺上種的番茄 作者供圖

很快，第一個挫折來了。寄托我最多心血的十幾棵草莓秧只結(jié)出兩顆姑且算得上草莓果子，紅是紅了，但長得賴頭疤臉的就算了，吃進嘴里還酸得五官打結(jié)。為了不讓孩子的《草莓》繪本白讀，也為了當媽的面子，還是去水果店稱兩斤草莓，好歹蒙混過關(guān)了。

接下來，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月季折戟、番茄苗歸西，辣椒不長、絲瓜“流產(chǎn)”，至于苗都發(fā)不出來的紅纓蘿卜，我媽終于忍不住：蘿卜是秋天種的！其他的錯誤也一一揭露，比如育秧后移栽太晚了，施肥太勤太近了“燒根”，水給太多了等等，蟲害一定也馬上除干凈。

總之是把所有新手的錯誤犯了個遍，唯一精神抖擻的生菜，還沒吃上就被鄰居家養(yǎng)的寵物兔子給啃禿了?？粗咔槠陂g網(wǎng)絡(luò)上各式種菜小白帖中的豐收圖，我只能憤憤地想：運氣，都是運氣。

作為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熟識五谷，對各種知識的學習能力不差，還有便利的互聯(lián)網(wǎng)工具，我曾狂妄地以為：不就是種菜嘛，學不就行了。

但是這灰頭土臉的種菜記，打臉不淺。農(nóng)業(yè)知識廣博豐富，作物從種子到果子其間考驗重重，土壤、溫度、濕度、營養(yǎng)、農(nóng)時等等每個因素都必須認真對待，侍弄這些家伙必須謙卑謹慎。又或者，作物也有脾氣通人性，誰的動機純粹，真的從食物鏈的角度需要它們，誰又是作秀拗造型，它們能感應(yīng)。文人書生強作“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狀的后果，八成是“草盛豆苗稀”。

總之，要學會尊重土地。尊重土地，敬畏農(nóng)時，大地才會給予回報——哪怕這里的“大地”只是一些泡沫箱子。從這個角度說，我算是明白傳統(tǒng)的中國社會，為什么要強調(diào)“農(nóng)為邦本”了，你不糊弄土地，莊稼就不糊弄你。

山風吹來的泥土香貫穿了我的童年，自耕自種、自給自足的田園夢早就種在了基因深處，我的陽臺種菜事業(yè)勢必要繼續(xù)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