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摘自《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7年第9期，原題為《史沫特萊收集的朱德史料探究》，作者項朝暉是中國國家博物館展覽二部副主任。澎湃新聞經(jīng)授權發(fā)布，本文為節(jié)選版本，原文注釋從略。

史沫特萊是中國人民的朋友，她捐給中國國家博物館的文物共計336件。這些文物中與中國相關的有129件，其中與朱德相關的文物有30件。史沫特萊為什么熱衷于收集中國史料，特別是收集有關朱德的史料？這些史料對于她有何作用？

史沫特萊收集朱德史料的緣由

1937年1月，史沫特萊終于如愿來到延安。在此之前，她在中國已經(jīng)呆了8個年頭，對中國當時的局勢，有了一些了解。但她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有成千上萬甚至更多正直而勤勞的農(nóng)民、工人，滿懷理想的學生和知識分子，樂于奔赴陜北這片黃土地，為一種信念而奮斗甚至犧牲呢？顯然答案在國統(tǒng)區(qū)無法找到。作為記者，她決定親自去陜北看一看，親身體驗一下那塊具有磁石般吸引力、甚至有許多神奇色彩的地方。

在到達延安的當天晚上，史沫特萊便與兩位朋友一塊去見朱德將軍。史沫特萊曾從南京政府方面的報紙上讀到過許多關于朱德的消息。報紙中稱他為赤匪頭子、共匪、殺人犯、強盜、放火犯等等。圍繞著他的名字，人們編織著上千的傳說。因此，在史沫特萊的想像中，朱德將軍應該是一個“堅強英勇、脾氣暴躁的人物，其滔滔不絕的論斷，幾乎可以使森林燃燒的鋼鐵般的革命者”。當這個傳奇人物就在眼前時，她好奇地“在這個結實的人物旁邊走來走去”她對朱德說：“讓我好好瞧瞧你”“我多年來一直聽人家說你是一個土匪，你的頭值二萬五千塊大洋，并且你還是一個多次報道過被打死了的人?！钡牵苼砬迫?，她還是覺得這位聲名遠播的將軍“看起來完全是一副普通面貌。要不是因為他身穿制服的話，很容易把他當作中國哪個村子里的農(nóng)民老大爺，而忽略過去”。

朱德當時五十一歲，臉上皺紋很深，雙頰下陷?？雌饋?，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見老。這是紅軍長征剛結束不久，營養(yǎng)失調(diào)和征途中的苦難留在朱德臉上的烙印。但史沫特萊注意到朱德的眼神深邃而富有觀察力，與大部分中國人的黑色眼珠不同，朱德的眼珠有一點淡褐色，閃爍著智慧之光。史沫特萊以女性特有的敏感與細膩認為：這樣一位有著多年苦痛經(jīng)歷的革命領導者，既然能夠生存下來，就不可能非常單純。

在隨后與朱德的交談中，史沫特萊以記者采訪的方式，提出了許多關于朱德個人經(jīng)歷的問題，朱德都簡潔而真誠地做了回答。在朱德回答問題的過程中，史沫特萊感受到他的每一個聲音、動作，都顯示出大丈夫氣魄。而對一個有這樣經(jīng)歷和品格的人，世人不僅很少了解，甚至對他產(chǎn)生誤解。史沫特萊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為這位并不被人深入、深切、深刻了解的人物寫一部傳記，因為他本人與其他報紙和傳言中的形象有太大的距離。而他的經(jīng)歷和性格，又有更多可以透視這個國度、這個社會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經(jīng)產(chǎn)生，史沫特萊便將它定格下來。當朱德問她打算在延安做些什么事時，史沫特萊立即回答：“我希望你把一生全部經(jīng)歷講給我聽！”朱德感到有些突然：“為什么呢？”史沫特萊回答說：“因為你是一個農(nóng)民。中國十個有八個是農(nóng)民。而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向全世界談到自己的經(jīng)歷。如果你把身世都告訴了我，也就是中國農(nóng)民第一次開口了?！敝斓聟s對史沫特萊說，自己的“生平僅僅反映了中國農(nóng)民和士兵生活的非常之少的一部分。是否值得你花費時間，我表示懷疑?！弊屗纫坏?，先到各處走走，與其他人見面后再做決定。

史沫特萊聽從了他的勸告，到延安等地見了更多各類人物，甚至，許多人的經(jīng)歷比朱德更富戲劇性。但是，史沫特萊清楚地意識到一點：中國農(nóng)民的命運并不充滿戲劇性，她更加堅定寫朱德傳記的想法。1937年3月，這項寫作計劃開始啟動。

史沫特萊收集朱德史料的過程

一旦計劃確定，史沫特萊立即投入到為寫這部傳記的準備中去。她搜集寫作素材的第一個途徑是從采訪朱德開始。但是不久，她就發(fā)現(xiàn)她遇到的難題有多大，為此她差點失掉了繼續(xù)下去的信心。

首先，留下可資參考的資料不足，因為盡管朱德經(jīng)歷曲折豐富，但在四十歲以前，社會對他幾乎沒有什么記錄。而且他出身于卑微的文盲家庭，簡陋的農(nóng)村生活，使他對幼年的事毫無留意；參加革命后，不斷遷徙，也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可供查詢的材料。在沒有信件、書籍、文件參考的情況下，朱德甚至無法對一些重要事件提供較為準確的時間。

其次，由于語言不通使訪談工作進行得十分緩慢。盡管每個星期，朱德都從百忙中抽出兩到三個晚上接受史沫特萊的采訪，采訪主要通過史沫特萊提問，朱德作答來進行。史沫特萊雖在中國呆了數(shù)年，但中文使用并不流暢，所以身邊常有一位中文教師兼秘書和翻譯。在延安時，她的翻譯是參加革命的女大學生吳光偉。每次采訪，“他們使用一種中文、德文、英文的混合語，而在確定難以溝通時求助于吳光偉、馬海德和黃華?！?/p>

第三，由于朱德的工作繁忙，他們約定的采訪時間往往因各種原因被推遲。在館藏的史沫特萊保存的史料中，有一封1937年3月16日朱德寫給史沫特萊的通知與她緩期談話的親筆信，信中寫道：“光偉同志轉(zhuǎn)斯梅特勒（即史沫特萊）同志，我們的談話請緩幾天，因弼時同志他們來了要開會，下星期才有時間，請他原諒。”但就是這種斷斷續(xù)續(xù)地談話采訪很快也因為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而被迫中斷。史沫特萊曾在文章中寫道：“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我記錄他的生平事跡到了一九三四年。這一天日軍突襲蘆溝橋，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朱德動身到前線去。我則帶著又一本未寫成的書留在延安?！?/p>

直到一個多月后的十月底，史沫特萊才在山西五臺山附近追上了朱德，并隨著八路軍總部轉(zhuǎn)戰(zhàn)各地，繼續(xù)采訪工作。“我到朱德那里去拜訪他。他正好坐在總部里的臺階上，理發(fā)員在給他理發(fā)。他起身向我致意，肩膀上還圍著毛巾。開闊黝黑的臉龐上堆滿了微笑表示對我的歡迎。……他坐著無拘無束地跟我們聊了好幾個鐘頭?！薄拔覀冊谌魏螘r候都可以跟朱德交談，象老朋友似的。我們跟他可以交換情況，也可以閑扯一陣，盡管這幾天來誰也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閑扯?！钡捎趹?zhàn)事緊張，“朱德將軍公事繁忙，沒有時間跟我詳談這段時期的生活，他提了幾個可以詳述長征情況的人的名字，并且把他自己所寫的重要材料交給我用?！边@樣的訪談到1938年1月史沫特萊離開八路軍總部后結束。

史沫特萊離開八路軍總部及離開中國返回美國以后，收集寫作素材的途徑是主要靠朱德托人帶信和資料給她?！?946年7月，史沫特萊正在寫紅軍總司令朱德將軍的傳記，朱德將軍本人在董必武和王安娜的大力催促下，通過信使送來了許多關于他自己的中文傳記資料”。他在7月1日給史沫特萊的隨信中說：“由于你那樣地堅持并已著手寫作，我也只能應你所求。隨函附上尚未發(fā)表的劉白羽先生所寫的《朱德傳》的部分草稿、《長征》故事兩卷以及我從抗日戰(zhàn)爭到目前為止的部分寫作。倘需其他材料，我將樂于照辦?！彼€讓史沫特萊向帶信的人了解中國情況：“周揚同志將去美國，所以我借此機會給你去信?！?“周揚同志對延安和我的情況都非常了解，他將同你當面詳談。”

朱德托周揚帶去的信和資料，12月才轉(zhuǎn)交到史沫特萊手中。12月17日，史沫特萊在寫給朱德的復信中說：“弗蘭克·泰勒先生給我?guī)砹四蛠淼牡赘搴图魣?，……我正在同一位中國女友共同翻譯您送來的材料?！羞@些工作，全為了寫書?！毙胖惺纺厝R還請求朱德“我希望您能將那位中國作家所寫的關于您生平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從一九二九年到現(xiàn)在的那部分帶給我。作家和記者杰克·貝爾登已經(jīng)去中國，他將設法見到您。如果他見到您，請盡可能將有關您生平的全部底稿帶來，或請交給去上海的人轉(zhuǎn)給我?！?/p>

在這封信中，史沫特萊還明確表示已經(jīng)選定了書名：《偉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時代》，還有書的內(nèi)容：“它不僅是您個人的生平，而且是您的貫徹著六十多年來中國歷史的生平。這一生平的背景是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的沖擊，這也必須寫進去?！睆倪@封信中，我們還知道，朱德托人帶給史沫特萊的不僅有底稿和剪報，還有朱德的照片：“感謝您給我送來您最近的照片。和您合照的那幾個美國人實在可憎——他們有些人臉上流露出狡猾和殘忍?！庇纱丝梢姡斓聦κ纺厝R是非常信任的。

從以上的材料可以看出，即便在1945開始正式寫作后，資料還在不斷地收集當中。

史沫特萊收集的朱德史料對于《偉大的道路》的貢獻

在館藏的史沫特萊收集保存的30件有關朱德的史料中，除了朱德寫給史沫特萊的兩封親筆信和贈送給她的《抗戰(zhàn)中的八路軍》畫報是中文的外，其余都是英文，而且大多還是速記稿。史料涉及的內(nèi)容也很廣泛，有歌集名1篇、密令1封、家譜和年表2頁、信函5封、作戰(zhàn)草圖2幅、報告16篇、軍事著述2篇、畫報1冊。通過認真的比對，可以肯定的是，她收集的這些史料是為寫作朱德的傳記《偉大的道路》準備的，這些史料大都在書中有所提及或反映。

朱德贈史沫特萊的《抗戰(zhàn)中的八路軍》畫報

1.史沫特萊記錄的朱德的家譜與年表

家譜中記載道：

朱的家庭

祖父——沒有名字，活到90歲，有長的白胡子。

朱世林——父親

母親——沒有名字，活到85歲，死于1944年2月15日。

秋香，姐姐，最大的孩子，也沒有自己的名字，16歲出嫁。

朱代歷，大哥（小馬）

朱代鳳，二哥（小牛）

朱代珍，三哥（小狗），后來叫朱德，1886年12月12日。

小妹，沒有名字。

三個弟弟都有名字，淡忘了。

朱德，即小狗，6歲上學時取名朱代珍。

一共13個孩子，因為貧窮，其中5個一出生就被淹死，當孩子們被帶走時，母親極度痛苦。

在《偉大的道路》中除了朱德的祖父沒有具體的記載外，其他的與家譜中一致或相近，書中是這樣提及朱德及家人的：

老二就是朱德的生父朱世林，是個脾氣火爆，容易沖動的漢子。

母親可憐得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最大的是女孩子，叫秋香，……十五歲就嫁出去了。秋香后面是長子代歷，小名“小馬”，下一個是代鳳，叫做“小?！薄Ｖ斓陆写?。

在相當于新歷一八八六年十二月十二日的農(nóng)歷那一天，他（朱德）生于四川省儀隴縣附近……雖然兒時有正式的名字，生下來的小名卻是“小狗”。

母親一共生了十三個孩子，只活了六個男的，兩個女的。小的五個生下來后就放在水里淹死了。我家太窮，養(yǎng)不起這么多張嘴。

2.史沫特萊保存的朱德所繪的紅軍在井岡山至尋烏的戰(zhàn)略形勢草圖

從這張草圖的進軍路線和地名看，這張朱德親手繪制的草圖畫的是1929年初，毛澤東與朱德帶領紅軍從井岡山轉(zhuǎn)戰(zhàn)贛南的路線圖。

朱德手繪紅軍從井岡山至尋烏的戰(zhàn)略形勢草圖

關于這段歷史，《朱德傳》中是這樣記載的：

一九二九年一月十四日，毛澤東、朱德率領紅四軍軍部直屬部隊和第二十八團、三十一團三千六百多人，從井岡山的茨坪和小行洲出發(fā)，向贛南出擊，何健得知紅四軍出動的消息后，立刻從“圍剿”紅軍的五路人馬中，抽調(diào)第一路李文彬部和第五路劉建緒部共四個旅，前往大汾、左安等地堵?lián)?，并尾追紅軍南下?！t四軍主力下山后……一直向南走，沿著上猶，占領了崇義城……一月二十二日，紅四軍主力攻克了大余縣城。他們在大余停留了兩三天，……繼續(xù)向東南方向前進，經(jīng)過安遠，進入贛粵閩邊界的尋烏縣境，在項山的圳下村宿營，又遭到了敵軍的一次襲擊?！恍业氖侵燔婇L的愛人伍若蘭同志卻被敵人抓了去，慘遭殺害。

《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全史》中也有如下記載：

1929年1月10日起，紅四軍主力部隊開始在茨坪、小行洲集結……1月14日，紅四軍主力3600余人，在毛澤東、朱德率領下，兵分兩路向贛南出擊。一路經(jīng)下莊、小行洲、黃坳，一路走荊竹山，進入遂川境內(nèi)，合為一路。

……部隊經(jīng)遂川大汾、左安，在大汾殲滅前來堵截的一營敵人，跳出了敵人的重圍。爾后，部隊于1929年1月下旬進入贛南地區(qū)的上猶、崇義。……1月22日，紅四軍攻擊大余縣城?！t四軍離開大余后，折向“三南”地區(qū)（全南、龍南、定南），游擊安遠、尋烏等地……在項山戰(zhàn)斗中，紅四軍婦運科科長、朱德妻子伍若蘭為掩護軍部轉(zhuǎn)移，腿部受傷，不幸落入敵人魔掌。她受盡折磨，堅貞不屈，2月12日被敵人殺害于贛州衛(wèi)府里，年僅23歲。

而《偉大的道路》里對這段歷史是這樣記述的：

朱將軍畫了一張他和毛澤東率領一支四千人的隊伍突破敵人封鎖的荒涼山區(qū)的草圖……一九二九年一月四日黎明，這些面龐削瘦、衣衫襤褸的男女排成一路縱隊，開始攀越井岡山與湘贛邊界高山巨峰間的山脈?！瓘倪@兒穿過滿是樹林的山坡，便可以到大汾村，那兒有一營敵軍駐守?！搅松侥_下，他們包圍了大汾村，配備有彈藥的幾個班，開進村去制服了守軍……粉碎地方守軍后，他們占領了贛南的鎢城大庾，……他們在這里停留三天，……這支小部隊在粵贛山區(qū)……在另外一仗里，朱德的妻子伍若蘭失蹤了。

對這段歷史的記錄，兩本史書與《偉大的道路》中的記述基本吻合。而朱德親繪草圖中所寫的地名，如：井岡山、遂川、左安、崇義、大庾、尋烏等以及進軍的路線都與上述史實相符，所以應是這段寫作的素材之一。

3.史沫特萊記的《朱德論雪山作戰(zhàn)》英文速記稿

對于朱德論雪山作戰(zhàn)，《偉大的道路》中也多次提及：

在準備翻越大雪山的最初幾個山頭時，朱將軍發(fā)出命令，……命令接著提到在大雪山中所要采用的戰(zhàn)術。大雪山“路窄而且險峻，部隊部署困難，在某些情況下，幾乎不能進行戰(zhàn)斗。”部隊行軍每天不得超過六七小時，要準備制作擔架，有某些地區(qū)還要使用白色偽裝。過河的時候，要奪取敵軍的船只，或者準備皮筏和木筏。必須避免從正面攻擊敵人，要周密籌劃夜襲，攻擊一經(jīng)開始就要“全面發(fā)動，連續(xù)不斷，直到敵軍的抵抗力完全瓦解為止”這項命令連同其后十八個月內(nèi)朱將軍的其他命令、報告、信件和文章，都寫在各種各樣的紙上，令人信服地記載了康藏交界地區(qū)落后、原始的生活。

另一篇顯然是在西康西部的甘孜寫的，但未注明日期，文章討論在大雪山中作戰(zhàn)的戰(zhàn)術問題。

史沫特萊記錄的《朱德論雪山作戰(zhàn)》英文速記稿

4.史沫特萊翻譯的朱德《努力爭取俘虜兵參加抗日反蔣戰(zhàn)線》英文稿

這則史料的內(nèi)容在《偉大的道路》中記述如下：

從朱德在紅軍和楊森的部隊在西康的天湖和民雅交過兩次鋒以后所寫的一篇文章中也可以看得出來。在這兩次戰(zhàn)斗中，川軍有許多人參加了紅軍。

文章寫道，在俘虜被解除武裝之后，應該把他們分作兩部分，軍官是一部分，士兵又是一部分，各有駐營的地方。對待“士兵要和藹，對于軍官要監(jiān)視?！?/span>

我們必須先安慰士兵，問他們老家在哪里，……給蔣介石打仗可以拿多少錢；……把國民黨的原則和行動跟共產(chǎn)黨的比較一下。……哪個是代表地主和資本家的利益的……

有些俘虜一定要加入紅軍，有些還愿意回到原來的部隊以便從內(nèi)部領導起義，有些則要回家鄉(xiāng)去從事某種革命活動。對那些愿意回家的，應該先教會游擊戰(zhàn)術和分地主土地的辦法?！褪悄切┞殬I(yè)化的老兵也要給予充分的教育以后再釋放，因為他們在舊軍隊里可以起宣傳作用。

分地對于被俘士兵影響很大，因為他們中間有些人來自蘇區(qū)，家里曾經(jīng)分到過土地。

他們大多都是被軍閥紳糧強征當兵的，……他們大多數(shù)不愿意打，……他們的軍官經(jīng)常告訴他們，被紅軍抓到就要開膛劃肚，所以不得不打。

在處理俘虜?shù)墓ぷ髦?，我們必須揭露國民黨的欺騙宣傳，……我們必須讓俘虜認識到打擊日本侵略者的意義。

朱德的《努力爭取俘虜兵參加抗日反蔣戰(zhàn)線》的手稿

有幸的是朱德的《努力爭取俘虜兵參加抗日反蔣戰(zhàn)線》的手稿（見圖七）現(xiàn)也保存于中國國家博物館內(nèi)，通過比對，史沫特萊書中所寫與手稿內(nèi)容基本一致。

天蘆名雅兩戰(zhàn)役中捉獲了大批俘虜，劉文輝、楊森兩部的不愿打仗，自動繳械的不少，自愿加入紅軍的也有一大批。

拿著俘虜時，解除武裝后，分官兵兩處住，不要雜攏一堆，中上級軍官可以特別放在一堆。士兵要特別優(yōu)待，官長看管和監(jiān)視。

士兵首先要安慰他們，先問他們的出身和某地，人多少？問當兵得著什么？……以鐵的事實來證明國民黨與共產(chǎn)黨、國民政府與蘇維埃政府、白軍與紅軍誰是替土豪資本家打仗的？誰是投帝國主義幫帝國主義打仗的？誰是帝國主義的死對頭？誰是堅決反對帝國主義的？

俘虜后，自愿擇取革命的工作，自愿參加紅軍，特別訓練，加入紅軍。不愿參加紅軍，愿意回白軍當兵的也不要攔阻他，因他的生活只能干些事，順他的志愿做兵暴工作，殺死他的官長，率士兵參加紅軍或抗日救國軍，或自己成立抗日軍火回家成立赤色游擊隊均可。意愿回家做赤色游擊隊的教他打土豪分田地亦可?！褪悄切┮员鵀閼虻睦媳陀纸袪I混子，這些人更應該多訓練幾次，懂得紅軍和蘇維埃一切法令，放他們出去廣為傳播，也可以作為一種宣傳。

分配土地的影響也很大，有些白軍家屬在蘇區(qū)的分得了土地，家庭生活解決了。

白軍士兵有多數(shù)都是拉夫抽丁來的……國民黨的軍隊一般的士兵都是動搖的，不愿打仗的……為什么還有一部分與紅軍拼刺刀的呢？……說紅軍拿著要殺滅，開腸破肚的恐赫。

只有紅軍才敢抗日，才做抗日的軍事行動……連年剿赤長期戰(zhàn)爭，傷亡病死的數(shù)目極大，為什么打戰(zhàn)而死？結果是幫日本帝國主義打江山，國也打亡了，家也打破了。

5.史沫特萊記錄的紅軍第三軍團司令員彭德懷給朱總司令和毛政委的報告的英文速記稿和史沫特萊記錄的紅軍第三軍司令員黃公略、政委蔡會文給朱總司令和毛政委的報告的英文速記稿

史沫特萊記錄的紅軍第三軍團司令員彭德懷給朱總司令和毛政委的報告英文速記稿

這兩份報告在《偉大的道路》中也都有提及：

朱將軍從他收集并保存多年的歷史性文獻里，拿出那個時期他的戰(zhàn)地司令員提供給他的報告讓我看?！缗淼聭褜④姷膱蟾婢褪巧铣酥?，里面詳細敘述了軍事和社會情況，行文簡練，沒有一個可有可無的字?！?/span>

報告的開始總是這樣寫：“朱總司令毛政委”，結尾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彭德懷”。

彭德懷和其他指揮員寫的報告都扼要地敘述了包括敵我情況、雙方傷亡、俘虜、戰(zhàn)利品、轉(zhuǎn)移傷員、當前問題等項，最后大都寫道：“請指示?！?/span>

紅軍第三軍軍長黃公略有一個報告是在戰(zhàn)斗中繳獲的軍事地圖上寫的。

6.史沫特萊擬編“朱德歌集”中的歌名英文速記稿

史沫特萊擬編《朱德歌集》英文速記稿

而在《偉大的道路》中對這本歌集是這樣描述的：

在井岡山時朱將軍開始收集部隊唱的歌曲，把它們裝訂在一起，并不斷補充，到了一九三七年，他已經(jīng)訂成兩百多頁厚的小冊子，其大小剛好可以裝在軍服口袋里。這本小冊子因為經(jīng)常翻閱，都卷了邊，而且有幾頁看都看不清了。小冊子里有歌曲、短詩、軍事規(guī)則、有關黨史和黨章的文章，以及部隊要舉行紀念活動的國內(nèi)和國際紀念日一覽表。

朱將軍的歌本中，最前面幾首讀來好像是剛從奴役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的人的傾訴，其他的則是舊調(diào)填新詞。有一首是《國際歌》，另一首是《國際青年歌》。還有簡單的下操歌和射擊歌，就連軍事規(guī)則都譜成了歌曲。有一首歌是用來對敵軍宣傳的，另一首是回憶廣州公社的。”“這本歌集包在一塊褪了色的，沾著許多墨跡的紅布里，裝幀極為粗糙，朱德珍惜地用大拇指一頁頁掀著……

而在史沫特萊記錄的“朱德歌集”英文速記稿中，第1首歌名就是國際歌，第2首是國際青年歌，第4首是射擊歌；第11首是操練歌；這都與書中所寫一致。

綜上所述，館藏的史沫特萊收集的有關朱德的史料，就是史沫特萊寫作《偉大的道路》的素材來源，它們既反映了史沫特萊嚴謹細致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也是研究朱德其人，乃至中國革命的珍貴史料。

《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