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故事關鍵詞：與妻 -

高考之后，我們和很多人一樣，陰差陽錯地戀愛了。她一直驕傲著，不肯承認是她首先拋出的橄欖枝。

圖文節(jié)選自|《給郁結的詩》

作者 | mlln

/ 與 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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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并不是我的妻子，我甚至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向她求婚。每當看到別人將頗具創(chuàng)意的求婚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被萬人點擊、羨慕的時候，我都會心懷怨恨地喊一句：媽呀，又一條路被你們這幫孫子給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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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時候我們是同班的同學，我曾把一封情書夾在書中交給她。那是一個星期五，全班大掃除，我擦玻璃，她掃地。兩天之后，她給我寫了一封長信，厚厚幾頁。我顫巍巍地躲進男廁所，小心翼翼地打開，但看了不到兩行，就難過地將信投進了廁池，按下沖水按鈕。她的第一句是：我覺得我們年紀還小。戀愛后她告訴我，其實那封信后面寫的是：我對你有好感，但是，能不能等我們畢業(yè)之后再戀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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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候我們分隔兩個學校，并沒有什么聯(lián)系。高三時，她突然焦急地打電話給我，要找一份我們學校的政治復習資料，我裝作文科班的學生走進了學校的圖書館，和管理員老師說，我是文科 10班的學生，我的資料丟了，能不能再買一份？于是順利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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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高考，她通過手機短信約我去崇文圖書館學習，我記得尤其清楚，時節(jié)還未入春，我蹲在胡同的公共廁所里，一字一句，顫顫巍?。ù蟛糠质莾龅模┑卣遄弥绾位貜停捶磸蛷?、刪刪改改。在圖書館見面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因為肺炎休學了將近一年時間，并且沒有選擇重讀。于是，我在自習室里給她講數(shù)學題，又把講過的題目按照解題步驟一字一句地寫出來，督促她回家復習。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崇文圖書館正在舉辦計劃生育系列宣傳活動，一位大媽走到我們跟前，將宣傳單交給我們學習，上面赫然寫著五個大字：只生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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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后，我們和很多人一樣，陰差陽錯地戀愛了。她一直驕傲著，不肯承認是她首先拋出的橄欖枝。我的記憶中，事情是這樣的，她給我發(fā)來了一條短信，想問我一個問題：A和B認識很多年，彼此有好感，但沒有在一起，怎么辦呢？我雖然腦子笨拙，但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于是傻傻地，竟然給她的閨蜜打電話，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唔，不堪回首的傻氣。但不管如何，高考后的那個假期，我和她去逛了未來的大學校園，我們相隔并不遙遠。去參觀她學校的文科樓時，看門的阿姨不讓我進，她說我是她的行李箱，就是沒有拉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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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第一次牽手是在王府井大街的 FAB音像店。當我們逛到了“人跡罕至”的國產(chǎn) DVD售賣區(qū)，我主動牽上了她的手。然后我們?nèi)チ送醺目系禄莻€大大咧咧的姑娘，陰差陽錯，把可樂灑了一身。去衛(wèi)生間擦衣服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和她說：姐姐，沒事的，我也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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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親說，我談戀愛了。父親沒說什么，只是問我是誰，然后點點頭，囑咐我好好學習。她和母親坦白我們的關系時，我們站在首師大第二校區(qū)門口的公交車站上，迎著呼嘯而過的汽車，我握緊拳頭，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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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她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是一條項鏈。那是我吃了多半個月的饅頭和炒青菜，攢下錢和哥們兒去地安門商場買的。那條項鏈是柜臺上一排 200元特價商品中的一個。實際上，四尺見方的首飾柜臺，我和哥們兒一起足足轉悠了半個多小時，最終摸了摸錢包，嘆了口氣，發(fā)誓今后有了錢，再也不給她買特價商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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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一天，我送她回家，在小區(qū)中我們兩眼相望，口中冒著白氣，準備結束彼此的初吻。這個時候，一輛大卡車轟隆隆地開過，停在我們面前，燈光刺眼，從車上跳下來七八個年輕的小伙子，準備卸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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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沒有什么錢，省吃儉用攢了一點，加上兇猛的砍價，才給她買了九朵玫瑰花。那天是她軍訓前在學校的最后一晚，下著雨，她穿著軍裝下樓看我。我想擁抱她。她怕同學看到，不敢和我在樓前擁抱，于是我遮上了大大的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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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雪，她下課很晚，我買了一個肯德基套餐在門口等她。她的胃不好，我就把套餐塞進了自己的棉襖里，怕她吃涼的。但其實妻并不浪漫，很多年后她才和我坦白，當時腦子里除了感動，其實呢，她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這位同學你洗澡了么？唔，也是一次大雪天，我在魏公村的天橋上把她抱在懷里。她拍拍我的肩膀說：挺冷的，咱們要不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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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我過得并不如意，也不喜歡自己的專業(yè)，終于決定考研。一年的考研時光里，我經(jīng)常失眠，脾氣變得很壞，她卻一直默默地容忍我?？佳星耙惶斓陌?，因為心理上的崩潰，我決定放棄，她打電話給我，彼此長談了一個小時，我則在電話里大哭一場。最終，我聽從了她的話，準備參加考試。大約是命運青睞，我被順利錄取。我至今記得她對我說，改變你能改變的，適應你不能改變的。生活就是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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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有點文學理想的時候，投過幾次稿，還曾被一個編輯在編者按中用嘲笑的語氣諷刺為“某些莫名奇妙的投稿人”。那時候我很不開心，有一種壯志未酬的悲壯感，悔恨自己竟不能在中國詩歌史上留下點什么（大多是把創(chuàng)作的沖動誤認為創(chuàng)作的才華了吧）。后來聽朋友說，她一個人跑到郵局，為我抄下了很多雜志的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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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她寫了很多詩歌，機緣巧合，被朋友譜成了一首歌曲，叫做《給郁結的詩》。里面第一句歌詞是：“我站在未完工的兩廣路上喊你的名字，除你之外我對眼前的整個城市一無所知?！焙芫弥?，有人問我，未完工的兩廣路是什么樣子呢？望著眼前停車場一般的擁擠街道，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并不惋惜，因為那些畫面與片段，我們兩個人都一直存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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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并沒有走上文學青年的“不歸路”，轉而讀了博士。我沒有什么錢，屋子里擺滿了同樣不值什么錢的書，東一摞西一摞。她從來沒有埋怨過我，她說，你什么樣，我都跟定你了。我覺得很虧欠她。某年暑假，我第一次在外面兼職教英語，賺了幾萬塊錢，一路小跑去找她。連續(xù)一個月、每天十一個小時的工作后，我的嗓子早已經(jīng)失聲，只好抱著她傻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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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經(jīng)設想過很多關于結婚的事情。我開玩笑說，不如結婚那天，我用自行車載你吧。她惡狠狠地看著我說，誰愛和你結你去找她吧！有時候，我們的生活和動畫片一樣，起伏跌宕，她總把我說成反面的角色。她還喜歡私下點評別人的婚禮，然后和我總結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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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已通過“可惡”的司法考試，拿到律師證；我回到母校教書，整日讀讀寫寫。我不知道我們的未來會是什么樣，我們會居住在什么地方，我們的孩子會叫什么名字（我說如果生下雙胞胎，一個叫董小劉，一個叫劉小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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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她跑過來咯吱我，問我，癢么？我說，癢。她說，我們快要進入第七年啦。于是我們無比恐懼地看著彼此。七年之間，我們的戀愛漸漸從相識時的怦然心動，變成了不知不覺間的彼此溫暖，并且這種溫暖，也會不知不覺被我們忽略，甚至變成了難以免俗的平淡和偶爾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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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我走在臺北市北投區(qū)的溫泉街上，丟失了一臺手機。在那條小街上，我尋找了兩個小時，之后半夜拉著臺灣的朋友去警察局報案，做筆錄到半夜三點。我大大咧咧到令人發(fā)指，光去年就丟了四臺手機，以至于朋友不解我為什么單單為了這一臺手機如此難過。我告訴他，那臺手機是她送我的生日禮物。里面有我們一起吃大餐、看電影、逛商場時的很多照片，也有我們無數(shù)條晚安短信。每當想起這些，我就忍不住后悔得扇自己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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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街上發(fā)瘋似的尋找，卻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半夜兩點，她擔心我睡不著，還在網(wǎng)絡上等我，安慰我不過是一臺手機而已。我也終于忍不住眼里的淚水，將實話向她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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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知道么？我多么希望，那時候，你會從北京的家里，瞬間來到臺北的大街上，繞過遛狗的大叔、賣水果的大媽、霧氣騰騰的溫泉，一直走向我，微笑地看著滿頭大汗的我。如果這樣，我一定很不像個男人，跑過去抱住你，孩子一樣的痛哭。我們戀愛七年了，日子平淡得讓我們對愛情甚至不知所措了。謝謝這臺丟失的手機，讓我無比清晰地明白了，其實我是多么在意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在意我收藏的你的每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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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失去這些過去的瞬間感到難過。失去你的笑容，就像我沒有讓你快樂過一樣難過。郁結，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十天之后，我會回到北京，看見下班之后，在公共汽車站等車的你。我一定要繞過買菜回家的大媽，繞過地下道賣唱的青年，繞過西裝革履的白領，沖過去抱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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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撓撓頭，冒著傻氣地告訴你：‘郁結，我好久沒說了，我愛你?！?/p>

原標題：《結婚那天，我用自行車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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