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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43年:慶歷新政為何失???

2024-12-25 20:0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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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好,這里是《文明之旅》。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43 年,大宋慶歷三年,大遼重熙十二年。

這一年,大宋和西夏的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但前線并沒有什么大戰(zhàn),雙方都有點打不動了,都在為談判做準備。果然,到了下一年,宋夏和約簽訂。咱們先按下不表。

這一年,還有一件重要的人事變動:宰相呂夷簡今年退休了。為啥?不是犯了什么錯,而是身體實在不行了。呂夷簡這一年64歲,去年就有中風的跡象,拖到今年,連手腳都動不了了,只好申請退休。仁宗皇帝說,那不行,你不是上朝不方便嗎?沒事,三五天來一次,重要的國家大事,還得你看著。

宋仁宗這個人,性格溫和,待人也厚道,但是在用宰相這個問題上,并不怎么戀舊。執(zhí)政42年,用了30個人次的宰相(有的人來來回回地當宰相,所以算人次),人均是1.5年,算下來他是北宋換宰相最頻繁的皇帝。所以南宋時候的朱熹就評價他,說仁宗皇帝各方面都好,就是用人不行,啟用得快,攆走得也快,所以什么事也做不成。

但是宋仁宗對呂夷簡例外,不僅戀舊——呂夷簡出出進進,三次拜相,干了有20年,身體不行了還不讓走;而且還顯得非常深情——呂夷簡病了,仁宗親手調藥,親自寫信,那話說的,“真恨不得你的病轉移到朕身上?!倍遥犎苏f胡子可以治病療傷,仁宗二話不說剪掉自己的胡子,賜給呂夷簡治病。龍須治病,這個待遇,你說古往今來還有誰能比得上?就這么拉拉扯扯,直到今年的 10 月 9 日,呂夷簡才終于成功辭去了所有的頭銜,到下一年才病逝。

在宋朝的宰相當中,呂夷簡不是最有名的,也不是名聲最好的,但是,后來的史家給了他一個非常高的評價,說他是“得君第一人”。什么意思?就是最受皇帝信任,和皇帝相處得最好的宰相。到了他說什么皇帝就聽什么,他請求什么皇帝就答應什么的地步。

好了,送別了呂夷簡,我們來講今年的一件大事,那就是“慶歷新政”。這是歷史上一次很著名的改革,從今年,慶歷三年開始,到后年,慶歷五年就結束了。所有改革措施撤回。所以,它也是歷史上很著名的一次失敗的改革。而且,這個事還耐不住琢磨,它不僅失敗,而且失敗得還很奇怪。

奇怪的失敗

老宰相呂夷簡退休了,宋仁宗是舍不得,但與此同時他也知道,這是一個朝政重新振作起來的機會。

宋仁宗執(zhí)政時間很長,前后有42年。如果說有什么轉折點的話,那就是這幾年。本來,守著祖宗之法,日子也能過。但是自從1038年西夏元昊稱帝,到宋夏戰(zhàn)爭中的一連串大敗,可就把大宋朝的里子、面子都抓破了。那么高的軍費,國家財政受不了;那么高的軍費還養(yǎng)出了那么弱的軍隊,國家安全受不了。任誰都知道大宋朝出了大問題,不改革是不行了。

那接下來用誰來主持改革呢?呂夷簡一走,剩下來兩個宰相,章得象比呂夷簡還大一歲,老了。晏殊呢?是著名的富貴閑人。這兩位鎮(zhèn)鎮(zhèn)場子還可以,真干活是不行的。

其實也不用多想,人選是現(xiàn)成的。那就是這兩年風頭正勁的三位:范仲淹、韓琦和富弼。富弼,我們上一期節(jié)目介紹過,去年剛剛在對遼外交中立下了大功;韓琦這兩年和范仲淹一樣,在前線主持對西夏的作戰(zhàn),雖然談不上多少戰(zhàn)功,但畢竟也算為大宋穩(wěn)住了陣腳。這二位,都還年輕,都不到40歲。

更顯眼的是范仲淹。他今年54歲,既在中央當過諫官,也在地方管過民政,資歷是夠了;過去三年,在前線主持對西夏的作戰(zhàn),穩(wěn)定了局面,所以功勞也夠了。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朝廷中一批新銳士大夫的領袖,韓琦、富弼、歐陽修,都把他當大哥,所以人望也是夠了。你就想,如果你是宋仁宗,上哪兒找這么一個:年富力強,聲譽卓著,不僅有理想,而且還有政務實操經驗的人來主持改革呢?

所以,這一年5月份,仁宗皇帝就派人給他們吹風,說等到西夏的事稍微好轉一點,就調你們回朝廷。還特別加了一句,這是朕一個人的意思,不是別人舉薦的。你琢磨琢磨這句話背后的意味:這不是什么正常的調動,也不是有人推薦你們,這就是我自己要大用你們,你們做點思想準備。

5月底,范仲淹、韓琦終于調回朝廷,進入了宰輔班子。仁宗皇帝那真是求治心切,天天追著問:怎么才能搞出一個太平盛世呢?你們倒是說說,到底要從哪些方面入手呢?那個勁頭兒,把范仲淹追得手忙腳亂,他當時跟人說,皇帝用我那是非常真心的,但是辦事總要有個次序,天下積弊這么久,改革也不是一天就能搞成的嘛。我看后來很多研究者說,慶歷新政,范仲淹有點急于求成,其實,急于求成的哪兒是范仲淹啊,分明是皇帝本人啊。

到了10月份,仁宗皇帝眼看著他們還拿不出一個整體方案,有點著急了,就做了一件很帶儀式感的事兒:我也別天天問,你們天天拖了,我?guī)銈內€地方吧。什么地方?天章閣。這是宋真宗時期建成的一個宮殿,里面放著太祖、太宗、真宗的畫像和真跡,有點大宋朝的“祖宗之法紀念堂”的意思。咱們今兒就在天章閣,就當著列祖列宗的面兒,我來問問你們,到底有何治國良策?來,坐,筆墨紙硯都給你們準備好了,你們就當著我的面兒寫!范仲淹、富弼說,那哪兒敢,你再容我們幾天時間,一定給你搞出一個系統(tǒng)的改革方案來。

這個方案有點長,大概十條,簡單分下類:跟吏治相關的占一半,有五條: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跟富國強兵有關的三條:厚農桑、減徭役、修武備;跟令行禁止有關的兩條:重命令、覃恩信。當然了,這些條目下面還有一些具體的措施。

這么乍一聽,是不是挺有章法的?對啊,國家想變好,可不就是自上而下地講求吏治,再自下而上地鼓勵生產,同時增強上下溝通的效率,最后再抓抓國防建設。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什么更多的工作抓手了。

就這么一個四平八穩(wěn)的改革,還是有序推進的。這一年的11月16日,朝廷任命了第一批都轉運按察使,到地方上去甄別官員,這就是方案里說的“擇官長”啊,這一條是先啟動的。

到了12月2號,朝廷頒布了新的官員提拔的相關規(guī)定,這就是所謂的“明黜陟”了,黜就是貶官,陟就是升官。

到了12月下旬,又頒布了關于恩蔭制度的新規(guī)定,把官員子弟也能當官的門關緊了一些。這就是所謂的“抑僥幸”。

到了下一年的4月13日,又頒布了新的科舉辦法,這就是所謂的“精貢舉”。

你感受一下這個節(jié)奏,新政出臺,還是有條不紊的,很明顯,都是經過認真討論然后再推出的改革措施。但是,就這么推著推著,到了下一年,1044年的7月初,范仲淹突然自請外放,去了陜西,替國家看著西夏,8月,富弼說,我也走,我申請去河北,我去看著大遼。而在此之前,慶歷新政的重要輿論支持者,歐陽修和余靖,也都從中央去了地方。

這叫什么事兒?改革還在,但是人沒了?是的,新政就這么又尷尬地運行了一段時間,到了再下一年,1045年,朝廷才正式撤銷此前的所有改革措施,慶歷新政正式宣告失敗。

你看,改革快車只往前狂奔了十個月,然后突然就——其實也不是翻車,而是火車司機突然下車跑了——車還往前繼續(xù)溜了一小段,然后無聲無息地停了。記得詩人艾略特說,“這世界倒塌了,不是轟然一響,而是唏噓一聲”,對,慶歷新政的失敗,就給人這個感覺。你說是不是很古怪?

過去我們談到一次改革的失敗,通常會歸因到三個方面:要么是皇帝太昏庸,要么是保守派的壞人太強大,要么是改革派的好人太弱小。簡單說就是:昏君、奸臣,再加上一個窩囊的忠臣??墒怯眠@個故事的模型去套慶歷新政,你會發(fā)現(xiàn)很難解釋得通。

首先,這里面有昏君嗎?宋仁宗固然不是那種雄才大略的皇帝,但是在不聽信讒言這個問題上,一貫的表現(xiàn)都是不錯的。

有一個故事嘛:宋仁宗特別喜歡后宮里的一個宮女,善于給他梳頭。有一次,倆人一邊梳頭一邊聊天,仁宗說,最近有臺諫官說我后宮里的妃嬪太多了,要裁減一些才好。這梳頭宮女就撇嘴,那些大臣哪個家里不是一大堆的女人,怎么的?只許讓他們快活啊?你要是聽臺諫的話,那就把我也攆出去吧。很明顯,這是恃寵撒嬌呢。仁宗后來裁減了30人,里面赫然就有這位梳頭宮女。曹皇后問他,你怎么把她也攆走了???你不是最喜歡她嗎?仁宗說,“她勸我拒諫,這樣的人怎么能放在身邊呢?”你看看,宋仁宗就是這么一個看起來溫柔,但是心里非常有數(shù),而且也不乏果決的人。

在慶歷新政期間,確實也有攻擊改革派是搞朋黨的,那仁宗是什么反應呢?比如,有一個宦官藍元震就正式上書給皇帝,說范仲淹他們這幾個人啊,拿國家的官位培植自己的人,現(xiàn)在可已經是幾十個人的朋黨了。他們再這么發(fā)展下去,將來到處都是他們的人,誰還敢說他們壞話?他們要干什么壞事干不成?但是,史料上記載得很明白,宋仁宗并不相信。

而且就在1044年6月,就在范仲淹堅決要求離開開封之前,史書上還記載了這么個場面:仁宗皇帝們把宰輔大臣們叫過來問話,當時大臣們的反應都很惶恐,趕緊謝罪,說皇上您上為祖宗,下為百姓,我們成天給您添亂,讓你日夜擔憂,真是死罪啊。雖然史書上諱莫如深地沒有說皇帝這么問的具體原因是什么,但是很明顯,皇帝肯定是急了,嫌大家工作做得不好,這是在督促大家好好干呢。

但是沒想到,到了7、8月份,范仲淹和富弼就要求走人。表面的理由是,西夏或者遼國有動向,可能要跟我們打仗,我們得替國家去守邊。

實際上呢?實際上是因為這個時候有不利于范仲淹和富弼的流言蜚語,請注意,這些流言和慶歷新政沒有什么關系,而是一些沒有底線的污蔑,比如富弼陰謀要換皇帝,連廢立皇帝的詔書都寫好了等等。聽著非?;奶?,但是在皇權時代,這種流言蜚語也確實很嚇人。宋仁宗雖然不信,但是范仲淹和富弼私下一商量,算了,還是趕緊找機會走吧,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实鄄蛔屪撸@兩位堅決要走,仁宗只好放人。時隔多年之后,富弼回憶這個事,還覺得膽戰(zhàn)心驚,說,我們個人的安??梢圆活?,但是整個家族不能命喪我們手里啊。

你看,這個事確實不能怪宋仁宗,他是想改革,也支持改革,甚至是急著要改革的。

那好,整個事兒里,沒有昏君,那有奸臣嗎?

你肯定說,有啊,剛才污蔑富弼的那個人不就是嗎?那個人名叫夏竦,這個人確實做事沒什么底線,他能干出這種事來:讓自己家的一個女奴,模仿人的筆跡,偽造文件,說富弼要換皇上。但是話說回來,這是因為一樁私人恩怨,牽扯到富弼,跟慶歷新政本身沒什么關系。

很多研究慶歷新政的文章,都在說保守派的利益被威脅了,所以反撲改革派。但是,我看了那么多材料,湊不起來完整的證據(jù)鏈。咱至少得有這么兩條吧?第一,具體某人反對慶歷新政的具體某項措施。第二,這個人的利益是被這個措施傷害到或者威脅到了。

沒有,找不到這樣的材料。反對范仲淹、富弼的有,但只是說他們是朋黨,并不是反對新政本身。利益被傷害的人肯定也有,但是沒有這樣的人公開站出來。史料里面的說法都非常模糊,說慶歷新政,規(guī)模搞大了,很多措施很難實行,而且過程中肯定也得罪人了,所以就有人誹謗他們是朋黨。都是這么虛搭著說,那所謂的保守派到底是誰呢?

如果非要說有,我這兒還真有一個人,他反對的還真就是新政本身。不過,這個人可能會讓你有點意想不到。

誰在反對新政?

誰在反對新政?有人說是王拱辰。在慶歷新政的過程中,他和新政派,就是范仲淹、富弼、歐陽修這一派確實鬧得非常不愉快。

但問題是,他是當時御史臺的領導人,職責所在就是要監(jiān)察百官,誰犯錯就要揭發(fā)誰。他跟新政派的矛盾,都是針對具體的人的具體不法行為,比如貪污。至于他反對新政 本身的言論,我是一條也沒查到。至于宋仁宗對他的看法,也不是覺得他反對新政,而是說,你別因為朝廷沒有接受你的批評,就覺得是受到了壓制,別隨便就撂挑子沽名釣譽。

這個王拱辰我要多說兩句。他和歐陽修是同一年的進士。歐陽修是少年得志,中進士那年才24歲。那王拱辰呢,那年才19歲,而且王拱辰還是那一年的狀元。

好,我們繼續(xù)來抓奸臣。慶歷新政中,到底誰是保守派呢?還真有一個,你可能沒想到,包拯。對,就是包公,包青天,包大人。

包拯考取進士比歐陽修還要早,但是他考取之后直接就回家孝養(yǎng)父母,一直把父母伺候走,才又出來做官。這一年,1043年,他剛調到開封當監(jiān)察御史,正好遇上慶歷新政。你想,包拯那個性格,說話說激動了,都能把唾沫噴在皇帝臉上的人。有什么看不慣的,那哪兒忍得住?

那包拯反對新法的哪一條呢?首先是最著名的那一條,“擇官長”,就是調整官員的任命制度。當時的各級官員,整體質量不行,貪污腐敗的有之,老病無能的有之,這是大家都認可的事實,那怎么改呢?范仲淹提出來一個逐級保舉推薦的方法。大概的意思是這樣的:

官員要想提拔,得看上一級有沒有人保舉你,保舉你的人多,你就優(yōu)先提拔。但是別忘了,不是舉薦了就行的,你要是犯了錯,舉薦你的人是負有連帶責任的。就這樣一層層舉薦下去,有點像套娃。那朝廷派出來的第一層的舉薦人,也負有督察各地官員的責任,叫按察官。

圍繞這個制度,還產生了一個著名的故事。當時范仲淹特別重視這個事兒,覺得哪個按察官不好,范仲淹就一筆勾掉,換人。富弼看見了就說,老先生啊,你這一筆勾掉是輕松啊,那官員的一家人可就要哭了。范仲淹說,他一家哭?那也總比一個路,相當于后來一個省的老百姓都跟著哭強啊。這個新制度是不是聽著很有新意,很靠譜?

沒想到吧?包拯首先反對的,就是這條改革。不是反對,只是提出了自己的幾條擔心。

包拯做了這么幾個推理:第一,真正有背景的官員,按察使們其實也是不敢管的,就抓沒有背景的湊數(shù)。這個可能發(fā)生吧?第二,真正道德高尚,認真辦事的地方官員,往往人際關系是不好的。你現(xiàn)在讓一個外來的按察使去評價他們,沒準最先淘汰的就是這樣的人。這個也可能吧?還有第三,加強考核之后,官員就會不擇手段刷績效,尤其是借機增加賦稅,老百姓負擔只會更重。這個更可能吧?所以,建議朝廷要盡可能選精干的人當按察使。請注意,包拯并不是反對這項制度本身,而是說具體的人選還有改進的空間。

宋仁宗看了包拯的意見,覺得有道理,下旨要求約束一下各地按察使的行為,并把包拯的這封奏疏轉發(fā)給大家。

結果歐陽修不樂意了,馬上反駁。核心意思是:選各地的按察使,非常不容易,我們是盡可能地挑選了很棒的人。被挑出來的人,也正打算一展所長,報效朝廷。你御史臺的人,也就是包拯,你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提這個意見,什么意思?是不是告訴按察使們,朝廷對他們其實也不怎么信任?那他們還怎么下去開展工作?我現(xiàn)在請求,把包拯叫來中書省,當面問問他,他說的那些不合格的按察使,到底是誰?他要是能說出個張三李四的,那就一查到底。他要是說不出來具體的人,那就是胡說。我請求他撤回這封奏疏。可不能讓天下的人以為,朝廷要貶損按察使的權力。如果是那樣,誰最高興?還不是那些貪腐無能的官吏最高興?

哎,歐陽修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順便說一句,歐陽修和包拯就這么結下了梁子。十幾年后,朝廷要提拔包拯做三司使,也就是國家的財政主管,歐陽修上書反對,他評價包拯說,說這個人人品不錯,但是學問不深,想問題也不周全,做事情也不妥當,這人挺可惜的。

隔了這一千年,我們也不為這兩個響當當?shù)娜宋镌u理,說誰對誰錯了。只是想通過這個例子,讓你來感受一下,一項制度改革,其實是有多個觀察角度的,乍看起來特別正確的事,也未必就能行得通。果然,這項制度很快就被廢止了。

包拯對慶歷新政的意見,還有一條,是針對科舉制度改革的。你再來感受一下,雙方爭議的性質。

關于科舉,范仲淹有很多主張,比如要多多興辦學校啊,要多考策論少考詩賦啊,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在初級考試中,他建議不要再彌封試卷了。如果你看過我們《文明之旅》1002年的那一期,就知道,彌封試卷是宋代科舉制的一個重大發(fā)明,我們今天高考還在用,它的好處就是隔絕了考生和考官,不拆彌封條就不知道這卷子是誰的,最大程度地保證了科舉的公平。

那范仲淹為什么建議不要再彌封了呢?道理很簡單,看一個學生,不能只看卷面不看品行啊。在初級考試中,如果也要彌封,很可能就會把那些人品有欠缺的人選上去。還不如讓考官既看卷面也看平時的表現(xiàn),綜合評定一個考生呢。就像今天的公司錄用一個人,怎么可能只讓筆試不讓面試呢?是不是也有道理?

但是包拯反對。他說:天下的考官,每個州一個,大概三百多個,誰能保證他們都有公心?如果不彌封,不把他們和考生隔絕開來,那影響考試成績的因素就多了去了,他們和考生是不是舊交?有沒有恩仇?是不是迫于有權有勢的人的請托?或者干脆就是被賄賂?那以后麻煩就大了,天下的窮苦讀書人還有出頭之日嗎?哎,包拯說的也有道理。

整個慶歷新政期間,針對新政本身的政策討論并不多。包拯留下的這兩份奏疏,是難得的就事論事的文件。咱們總不能說,連這個都算是保守派的反撲,是奸臣對改革派的迫害吧?如果一次重大的改革,連這種程度的討論都不允許,那改革本身也太脆弱了。

如果非要說有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區(qū)分,那我們就再來看看這次雙方力量的對比。

改革派這邊,仁宗皇帝是領導,他最急迫。宰輔團隊里的人呢?明確偏向改革派的,有晏殊,他是歐陽修、范仲淹的老師,也是富弼的老丈人。范仲淹自己就是副宰相。樞密院系統(tǒng)里的,從一把手杜衍到副手富弼、韓琦,都是新政的領袖。那只剩下首相章得象和參知政事賈昌朝了,這兩個人在新政期間,沒有多少發(fā)言,就算中間派吧。

你看看,核心官僚層里面,一個反對派都沒有。別忘了他們的背后還有一個群體:臺諫官,就是歐陽修、余靖、蔡襄、王素這些人。他們給新政提供了強大的輿論支持。

那再來看反對派。能說得上臺面的,也就是夏竦和王拱辰,而這兩個人還各有自己的目標。夏竦是因為被人彈劾,要報仇,王拱辰是因為在御史臺這個位置上,要糾察百官,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也就是愛出風頭,沽名釣譽。

可以稍稍對比一下:再過20幾年,王安石變法面對的反對派,那是什么陣勢?兩宮太后、司馬光、蘇軾、蘇轍,還有曾經主持慶歷新政的老宰相們,韓琦、富弼,還有原來的朋友,歐陽修、曾鞏,還有自己的親弟弟王安國,等等全都是公開的反對派。跟那次相比,慶歷新政面對的反對派,那真是毛毛雨啊。

那確實就比較奇怪了。一場改革失敗了,方案設計得很理想,皇帝非常支持,也沒有什么上得了臺面的反對派。那它為什么失敗了呢?

改革的抓手

我們接著來破解這道謎題:慶歷新政既沒有像樣的反對派,也沒有結出像樣的善果或者惡果,甚至很多設想都只停留在紙面上,沒有充分展開,就草草地收場了。這是為什么?

我們先從一個場景說起。還記得那位老宰相章得象吧?呂夷簡辭職后,他就是名義上的首席宰相了,因為是那種沉默寡言的性格,加上歲數(shù)也大了,整個慶歷新政期間,他幾乎不表態(tài)、不說話。據(jù)說有人問過他,怎么看這些改革派?他說,嗨,小孩子玩鬧罷了,又是跳又是蹦的,不要吼他們,等到他們碰壁了,就老實了?,F(xiàn)在他們玩得正在興頭兒上,說啥都沒有用。

這番話里,你可能聽起來很反感,不過是一個老官僚的世故和圓滑。但你不覺得嗎?如果他是一個保守主義者,這么看問題也很正常。我們在《文明之旅》的1003年那一期,我已經詳細分析過了。簡單說就是:在保守主義者看來,現(xiàn)實之所以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有它深刻的道理的,你不喜歡現(xiàn)實,就草率地要去改變,結果可能會更壞。所以才有那么句話嘛,“利不百不變法”,沒有一百倍的好處,都不要輕談改革,否則你可能付不起改革的成本。

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我是一個超市的員工,發(fā)現(xiàn)這里安保系統(tǒng)太松懈了,經常有人偷東西,我就給公司提個改進建議,那你覺得公司一定會贊賞我嗎?不一定啊。也許加強安保的成本要遠高于被偷盜的損失。所以,安保漏洞是有意留在那里的。但是這個事,又不能明說,否則周圍的小偷就會慕名而來。所以,在我看來,公司管理層就是一幫因循守舊的老家伙,而管理層看我,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愣頭青。

回到章得象的那句話,在他這個歲數(shù)的人看來,大宋朝的現(xiàn)狀雖然有問題,但也不是你范仲淹這群人做點改革能解決的。你們干得是挺歡,但本質上是盲動,就像小孩子過家家,這里搗搗那里戳戳,等你們玩夠了,現(xiàn)實是很有彈性的,你這么壓它,它會暫時變形,但遲早還是會恢復原狀的?,F(xiàn)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么做的收益暫時大于代價,不是說沒問題,但是暫時只能這樣。說到這里你可能就明白了,看什么不順眼就改革什么,什么缺少就補什么,什么多余就砍什么,這種改革思路,最大的缺點是什么?是很難形成共識啊。

比如,你看到的是基層官員太懶散,所以要派按察使去甄別,而我看到的是,你派來的按察使能力人品都有問題,反而搞得基層雞飛狗跳;你看到的是官員熬到年頭就升職,分不出好歹高下,而我看到的是,如果不按慣例給官員升職,就留下了人為的操作空間,容易滋生腐??;你看到的是,彌封考卷,會讓一部分品行不好的考生被選拔上來,而我看到的是,不彌封試卷,會讓窮人的孩子永無出頭之日。

不多舉例子了,任何改變現(xiàn)狀的主張都一定會有相反的看法。這就是這種“基于對現(xiàn)狀不滿”的改革的悲?。嚎雌饋砣巳硕贾С帜愀?,但你一旦動手,當代價出現(xiàn)的時候,改革的共識很容易就崩潰了。

那你可能會說,那難道就不改革了嗎?怎么改革才會凝聚共識呢?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解決皇帝最關心的根本問題,而這個問題,通常就是“錢”。

宋仁宗為什么要發(fā)動慶歷新政?表面上,國家有很多癥狀,但是往根子上說,就是一條:缺錢啊。簡單算一筆賬:

仁宗朝全國兵員的數(shù)量暴增,達到了巔峰,由開國時期的37.8萬,暴增至125.9萬。你還記得《水滸傳》里的林沖嗎?號稱八十萬禁軍教頭,這可不是小說里憑空編的,對,這個時期大宋朝僅僅禁軍的總數(shù)就是82.6萬。要知道,宋朝的軍隊是脫產的啊,完全靠國家養(yǎng)啊,那這么大規(guī)模的軍隊,一年要花多少錢呢?那個大書法家蔡襄,蘇黃米蔡的那個蔡,就算過一筆賬,養(yǎng)一個禁軍士兵,一年50貫;養(yǎng)一個廂軍士兵,費用稍低,那也需要30貫。一年的總軍費就是4800萬。而仁宗朝一年的貨幣收入是多少呢?6000多萬貫,養(yǎng)兵的費用能占5/6。

天哪,這么高的軍費比例?!沒辦法,這個時候大遼、西夏都對大宋有軍事壓力,不養(yǎng)兵,怎么能保證國家安全?而保證這么大規(guī)模的軍隊,皇帝就窮得叮當響,所以才要改革嘛。

其實,歷史上成功的改革,起因多半是財政危機。這種改革的成功者,大多是把搞錢作為改革的抓手。為什么?你想三點嘛:第一,搞錢,會解決君主的核心難題,所以君主會始終支持;第二,搞錢,最容易凝聚共識,別人說三道四沒有用啊,有本事你來搞?搞不到你就靠邊站,看我的手段。第三,搞錢,有一個清晰的數(shù)字指標來衡量改革的成效,多和少,快和慢,都有一本賬。

比如,我們將來會講到的王安石變法,那場改革的目標非常簡單明了,四個字:富國強兵。要強兵當然是先要富國,所以核心目標還是搞錢。只要揪住這個綱領不松手,剛才講的三重目標就能實現(xiàn):第一,皇帝是真支持啊。宋神宗先是支持王安石搞改革,后來干脆自己親自領導改革,宋神宗死了,哲宗、徽宗,新政大旗一直不倒。為什么?說白了,國家缺錢,總得有個辦法。第二,反對派即使再有理,只要拿不出更好的解決財政危機的辦法,就總是沒有說服力。第三,那是真有成績啊。神宗剛去世的時候,有大臣算過賬,折騰這么多年改革,雖然政治上代價慘重,但畢竟為國家攢下一大筆錢,總計大概一億貫以上,據(jù)說可以用20年。有了這樣的成績,改革怎么能不持續(xù)?經常有人說,王安石變法失敗了。其實不能這么說。王安石雖然罷相了,但是他搞的很多改革措施,其實是延續(xù)下來的。對王安石可以各有褒貶,沒有共識,但是對錢,大家還是有共識的啊。

更進一步地說,歷史上很多精明皇帝手下也有所謂的奸臣,那是皇帝不知道嗎?不是啊,是因為那些奸臣真解決問題啊,真能搞到錢啊。比如唐玄宗時期的李林甫,明代嘉靖皇帝的嚴嵩,清朝乾隆皇帝的和珅,都是這種情況。這都是后話,我們將來再說。

帶著這個認知,我們再回頭來看這次范仲淹的慶歷新政,為什么失???今天我們提供一個觀察的角度:它跑題了。

宋仁宗要的立竿見影的財政改善。但是范仲淹他們干的是什么呢?是按照自己內心的理想藍圖對國家進行改造,什么擇官長、抑僥幸,不能說不對,但是你解決皇帝眼里重要且緊急的問題嗎?解決問題的程度有清晰可見的進度條嗎?

你看范仲淹的那十條里,什么“厚農桑、減徭役、修武備”,等等,一聽就知道是要花錢的,十條里面只有一條“抑僥幸”,就是別封那么多恩蔭的官兒,好像跟省錢有關,但一是力度太小,二是見效太慢。可以說,慶歷新政從改革人事制度,從一開始就搞錯了工作的抓手。

我看很多分析慶歷新政失敗原因的文章,都指責宋仁宗,說他支持改革的決心不大,耳根子軟,別人說范仲淹搞朋黨,他心里就犯嘀咕,等等。我看了那么多史料,也想替仁宗皇帝辯解兩句。

我請你把自己代入一個角色:你現(xiàn)在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最近兩年,公司業(yè)績一塌糊涂,你非常著急,啟用了一個新的經理人團隊。走下坡路的公司,到處都是毛病,從哪兒下手改都行。人是你親自選的,你也肯定會鼎力支持。那什么情況下,你會撤回對他們的支持?不會是因為有反對者,幫變革者減少阻力,摁住反對者,這本來就是你這個董事長該做的事兒;也不會是因為變革帶來震蕩,你心里清楚,搞變革怎么能不付出代價?你只會在一種情況下撤回支持,那就是沒有效果,折騰半天,公司業(yè)績還是不見起色。那這個時候,對新經理人團隊的所有指責你都聽得進去了,什么搞小集團,什么工作作風不好,什么對老員工不尊重,所有這些都可能是壓斷你對新團隊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哈佛商學院的終身教授約翰·科特,針對大規(guī)模的組織變革,就曾經提出來過一個“變革八步法”,其中“創(chuàng)造短期成效”,就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你看,在現(xiàn)代商業(yè)管理者看來,搞變革,看得見的短期成效也是不可或缺的呀。

對,宋仁宗可能就是這種情況??雌饋恚鞘裁粗肛煼吨傺透闩簏h,動搖了仁宗對改革派的信任,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新政忙了半天,沒有可見的成果。

話說幾年之后,有一次,宋仁宗為一件事煩惱,回宮之后對妃子發(fā)了一句牢騷,“滿朝的大臣,沒有一個人能替國家把事情搞定的。我天天陪著他們上朝,有什么用?”

這句話真是說出了古往今來所有領導者的心聲啊。我可以辛苦,可以支持你們,但前提是你們替我把事情搞定啊。沒有可見的成果,別說我沒有耐心,我拿什么說服其他人支持你啊?你看,不能解決問題的變革,本身就是問題。

在范仲淹、富弼、韓琦、歐陽修的眼里,新政最重要的,是有正確的理想藍圖,然后排除干擾,一步步地實現(xiàn)它。

但在現(xiàn)實中,邏輯不是這樣的。一場大變革的核心是什么?是解決最迫切的問題。怎么解決?用成果可見可衡量的方式解決。為什么要可見可衡量?因為要凝聚上上下下的共識。為什么要凝聚共識?因為變革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獲取支持之后呢?那才談得到實現(xiàn)你心里的隱秘的理想藍圖。

你可能會說,要活得這么委屈嗎?就不能直來直去嗎?最近我聽到了一句很有啟發(fā)的話,和你共享——“解決自己問題的途徑,通常在于你如何解決別人的問題”

好,這就是公元1043年,慶歷新政的故事,下一年,公元1044年,我們再見。

致敬

本期節(jié)目的最后,我想致敬慶歷士大夫之一的蘇舜欽,他是范仲淹、歐陽修的改革同路人,也是宋詩的開創(chuàng)性人物。你可能有點奇怪,咱們節(jié)目前邊講西昆體的代表楊億,不就寫了很多詩嗎?北宋開國這都八十年多年了,怎么才有宋詩的開山人物?

對,因為這個階段蘇舜欽、梅堯臣的詩,讓宋詩告別了那種纖巧浮華的調調,真正變得格局開揚,從此才有了注重理趣的宋詩發(fā)展,可以跟唐詩并肩。

咱們一起讀一首:《和淮上遇便風》吧——

《和淮上遇便風》

蘇舜欽〔宋代〕

浩蕩清淮天共流,長風萬里送歸舟。

應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滄溟始自由!

慶歷四年,也就是下一年,他被御史中丞王拱辰彈劾,最終被削職為民。在被貶之后,他隱居蘇州,修建了著名的滄浪亭,于是,朝廷里少了一個官員,文學史上卻收獲了一個“滄浪翁”。

再來讀一首他的《水調歌頭·滄浪亭》

《水調歌頭·滄浪亭》

蘇舜欽〔宋代〕

瀟灑太湖岸,淡佇洞庭山。魚龍隱處,煙霧深鎖渺彌間。方念陶朱張翰,忽有扁舟急槳,撇浪載鱸還。落日暴風雨,歸路繞汀灣。

丈夫志,當景盛,恥疏閑。壯年何事憔悴,華發(fā)改朱顏。擬借寒潭垂釣,又恐鷗鳥相猜,不肯傍青綸。刺棹穿蘆荻,無語看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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