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貢r間8月25日，美國國土安全部發(fā)布預告通知，擬自8月27日零時起對印度商品加征50%關稅。

今年印度一直不太順，在5月的印巴沖突中受挫，之后美國不但屢屢威脅對其加征關稅，還與印度的宿敵巴基斯坦關系越來越熱。其實印度的鬧心事從去年8月時任孟加拉國總理哈西娜下臺就開始了，在那之后，莫迪政府的“鄰國優(yōu)先”外交政策就遭遇一系列困境，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鄰國優(yōu)先”政策的目標

印度總理莫迪自2014年上任以來，試圖通過“鄰國優(yōu)先”（Neighbourhood First）外交政策來鞏固印度的南亞霸主地位，并提升印度的全球影響力。在莫迪的設想中，一個以印度為中心、緊密互聯(lián)、經濟繁榮的南亞將為印度崛起成世界主要大國（leading power）提供有力支撐。

莫迪政府的“鄰國優(yōu)先”政策自提出之日起，便被印度外交部視為“定義性特征”和機構性優(yōu)先事項。莫迪的“鄰國優(yōu)先”政策旨在通過經濟援助、基礎設施合作和外交互動，加強印度與南亞鄰國的關系，以鞏固其南亞傳統(tǒng)霸主地位，同時抵御域外大國在南亞影響力的上升。該政策強調通過雙邊關系和南亞區(qū)域合作聯(lián)盟（SAARC，以下簡稱“南盟”）等多邊機制推動區(qū)域一體化。莫迪政府承諾向鄰國提供經濟支持。此外，莫迪通過2017年發(fā)射的“南亞衛(wèi)星”計劃向鄰國提供通信支持，試圖展示印度的技術實力。

初期，“鄰國優(yōu)先”政策取得了一些成果。2015年，印度與孟加拉國簽署了陸地邊界協(xié)議，解決了長達40年的領土爭端，交換了161個飛地，涉及約1.7萬英畝土地。印度與尼泊爾簽訂電力貿易協(xié)議；2020年印度升級與斯里蘭卡1998年簽訂自由貿易協(xié)定，鞏固了與這些國家的經濟聯(lián)系。

然而，印度在處理與南亞鄰國的關系時還是會克制不住使用簡單粗暴的霸權手段。2015年，對尼泊爾的非正式經濟封鎖，導致尼泊爾國內燃油短缺，引發(fā)反印情緒。2018年公開批評馬爾代夫的選舉。進入2024-2025年，長期積累的矛盾在一系列內外因素的催化下集中爆發(fā)，嚴重沖擊了莫迪政府的“鄰國優(yōu)先”外交。

莫迪政府“鄰國優(yōu)先”外交正遭遇四大困境

自2024年8月5日孟加拉國時任總理謝赫·哈西娜（Sheikh Hasina）辭職并逃亡印度以來，印度外交正面臨一系列棘手難題，既沖擊著莫迪政府的“鄰國優(yōu)先”外交政策，也挑戰(zhàn)著印度的南亞傳統(tǒng)霸主地位。

困境一：孟巴關系迅速升溫，印度后院起火

在“鄰國優(yōu)先”政策的框架中，孟加拉國一直被印度視為其在東翼最重要、最可靠的伙伴。哈西娜是印度在孟加拉國的關鍵盟友，其領導的人民聯(lián)盟與印度保持了密切的戰(zhàn)略合作。去年8月，哈西娜因國內大規(guī)?？棺h活動被迫辭職并逃往印度，孟加拉國臨時政府指責印度干涉內政并庇護哈西娜，對印度采取疏遠態(tài)度。此后，孟加拉國多次要求印度引渡哈西娜回國接受司法調查，印度對此“不予置評”，這加劇了兩國緊張關系。

作為對印度行徑的回應，孟加拉國迅速改善與巴基斯坦的關系。一是兩國外交姿態(tài)的積極轉變。孟臨時政府外交顧問陶希德·侯賽因（Tauhid Hossain）公開表達了與巴基斯坦改善關系的意愿，強調擱置歷史恩怨，尋求合作。2024年8月下旬，巴基斯坦總理謝里夫（Nawaz Sharif）通過外交渠道向孟加拉國首席顧問、諾貝爾獎得主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表示祝賀。尤努斯與謝里夫先后在聯(lián)合國大會及“發(fā)展中八國”峰會（D-8峰會）會面。2025年，謝里夫邀請尤努斯訪巴，并安排孟加拉歌唱團訪問巴基斯坦。

二是雙邊貿易與經貿合作的擴大。哈西娜時期，孟巴貿易額長期低迷，2023年僅約2.7億美元。2024年8月至12月，雙邊貿易額同比增長27%，兩國的目標是年貿易額達到30億美元。2024年10月，孟國取消對巴貨物的“100%實物檢查”要求；11月，巴貨船首次?？吭诿霞蟾鄹劭?，標志著兩國貿易和物流聯(lián)系突破歷史障礙。

三是兩國軍事交流增強。2025年1月，孟陸軍中將S.M.·哈桑（S.M. Hasan）率團訪問巴基斯坦，與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阿西姆·穆尼爾（Asim Munir）會晤，討論聯(lián)合軍演、軍事訓練及軍火貿易，標志著兩國關系開始升溫。2025年2月，孟加拉國“海洋歡樂”號護衛(wèi)艦參加巴基斯坦“和平2025”海軍演習，孟加拉國軍艦十多年來首次大規(guī)模部署至巴基斯坦，重點演練反海盜與打擊非法捕魚。此外，兩國還在7月討論了在反恐、打擊毒品、網絡犯罪、邊境事務等領域的合作，并擬簽“外交與公務護照落地簽”備忘錄。

1971年，印度成功分裂巴基斯坦，不但實質性地削弱了其南亞主要對手的實力，還使孟巴兩國長期敵對，印度在南亞的實力優(yōu)勢更加顯著。莫迪政府時期，孟加拉國被視為印度“鄰國優(yōu)先”外交的核心支柱和成功范例。而這一年來孟巴關系顯著改善，為巴基斯坦在印度東翼開辟了“第二戰(zhàn)線”，在戰(zhàn)略上極大地牽制了印度。印度在南亞的地緣風險加劇。

困境二，在印巴沖突中表現(xiàn)糟糕，印度的地區(qū)威信下滑

2025年4月22日，印控克什米爾帕哈爾加姆（Pahalgam）附近的拜薩蘭谷（Baisaran Valley）發(fā)生恐怖襲擊，印度指責巴基斯坦支持跨境恐怖主義，迅速采取外交和軍事措施。4月24日起，雙方在克什米爾實際控制線（LoC）附近發(fā)生小規(guī)模武裝沖突。5月7日，印度發(fā)動“朱砂行動”（Sindoor Operation），通過導彈和空襲打擊巴基斯坦及巴控克什米爾。巴基斯坦則發(fā)動“銅墻鐵壁行動”（Operation Bunyan-um-Marsoos）反擊，聲稱擊落包括“陣風”、米格-29、蘇-30等多架印度戰(zhàn)機，并對印度哨所和基礎設施進行導彈襲擊。5月10日，在美國、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卡塔爾等36國斡旋下，雙方通過DGMO熱線達成?；饏f(xié)議，這場被外媒稱為“21世紀最危險對峙”終于停止。

印度原本希望通過“外科手術式打擊”展示它在南亞的絕對實力優(yōu)勢及地區(qū)主導權。然而，結果卻令印度及世界“大跌眼鏡”。印度不但沒有獲得“一邊倒”的軍事勝利，反倒成為軍事上付出代價更高的那一方，既沒達到“戰(zhàn)略威懾”的效果，也損害其“南亞穩(wěn)定器”形象。印度“斷水”等舉措也警示了鄰國過度依賴印度的風險。南亞其他國家將加快“多向結盟”的步伐，避免過度依賴印度。它們會在保持與印度合作的同時，積極發(fā)展與中美等大國及中東國家的關系，以增強本國的戰(zhàn)略自主和安全。

莫迪與特朗普。視覺中國 資料圖

困境三：關稅戰(zhàn)動搖美印戰(zhàn)略互信，印度的外部支柱遭削弱

2025年2月，莫迪訪美與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會談，雙方提出“Mission 500”目標，計劃到2030年將雙邊貿易額提升至5000億美元，并探討加強能源、國防合作與簽證等議題。印度為緩和特朗普對其高關稅壁壘的批評，主動削減摩托車、威士忌等產品的進口關稅，并承諾降低或取消價值約230億美元的美國商品關稅。

此后，雙方就關稅進行了五輪磋商。然而，雙方在農業(yè)與能源領域的結構性矛盾難以調和。7月30日，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指責印度“關稅壁壘最繁雜”。8月6日，特朗普簽署行政令，以印度“以直接或間接方式進口俄羅斯石油”為由，對印度輸美商品加征25%的額外關稅，疊加此前已實施的25%關稅，使印度商品面臨高達50%的總稅率，成為美國全球征收最高關稅的國家之一。印度回應稱美方加征關稅“不公平、不公正和不合理”，強調其能源安全需求，隨后對核桃、杏仁、大豆、酒類等部分美國產品加征報復性關稅。印度甚至取消了其防長的訪美行程以示抗議。

美印關系是莫迪“鄰國優(yōu)先”政策的外部支柱，旨在通過與美國的戰(zhàn)略合作抵御中國在南亞的影響力。在這場關稅戰(zhàn)中，美國將經濟問題與地緣政治捆綁，試圖逼迫印度放棄戰(zhàn)略自主，印度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美國平等的戰(zhàn)略伙伴，更像是一個可以被隨意施壓的“小弟”。美印關稅戰(zhàn)動搖了兩國關系根基，暴露了兩國戰(zhàn)略互信的脆弱性，削弱了印度“鄰國優(yōu)先”外交的外部支持。印度是南亞穩(wěn)定力量和可靠經濟伙伴的形象被質疑，南亞國家將尋求發(fā)展與域外經濟體的經貿關系來規(guī)避風險。

困境四：美巴關系回暖，印度陷入戰(zhàn)略噩夢

特朗普今年重返白宮后，美巴關系迅速回暖，一是兩國高層頻繁互動。2025年6月18日，巴陸軍參謀長穆尼爾受邀在白宮與特朗普共進私人午餐，這是巴軍方高層在美國享受到的極高禮遇，特朗普在會晤中表示“熱愛巴基斯坦”，贊揚穆尼爾在5月印巴沖突中起到緩解緊張局勢的“關鍵作用”。穆尼爾還與美國軍方高層深入交流，雙方達成重要協(xié)議。

8月10日，穆尼爾再次訪美，出席美國中央司令部（CENTCOM）司令邁克爾·柯里拉（Michael E. Kurilla）退休儀式及換帥典禮。并與美國政、軍高層互動。穆尼爾兩個月內兩度訪美，標志著美巴關系進入新階段。

8月13日，美國國務卿魯比奧在巴基斯坦獨立日（8月14日）前夕發(fā)表賀詞，強調美巴在經貿、反恐及關鍵礦產領域深化關系，凸顯雙邊關系升溫的官方姿態(tài)。

二是兩國在軍事與安全領域的合作取得重要進展。特朗普政府承諾向巴基斯坦提供國防技術支持，包括第五代隱形戰(zhàn)機技術。美國還計劃向巴基斯坦提供裝甲車用于反恐。美國正式將巴基斯坦俾路支省武裝組織“俾路支解放軍”（BLA）列為“外國恐怖組織”。此舉被視為支持巴基斯坦的反恐行動，并間接向印度施壓（印度長期支持BLA）。

三是美巴也加強了經濟與能源合作。雙方簽署了石油和礦產開發(fā)合作協(xié)議，計劃在俾路支省進行大規(guī)模資源開發(fā)。美巴兩國積極商討在關鍵礦產及碳氫化合物領域的合作，旨在深化兩國經濟伙伴關系。

此外，在印巴沖突中，特朗普政府積極介入，促成?；饏f(xié)議。巴基斯坦高度評價特朗普的“關鍵領導作用”，并主動提名其角逐諾貝爾和平獎，進一步鞏固了美巴關系。

對印度而言，美巴接近是一場戰(zhàn)略噩夢。巴基斯坦則利用美巴關系改善，在南盟中提出反恐合作倡議，獲得孟加拉國和馬爾代夫的支持，進一步削弱了印度的地區(qū)影響力。巴基斯坦通過同時維持與中美兩個大國的良好關系，顯著提升其南亞地位。美巴關系的升溫暴露了莫迪政府“鄰國優(yōu)先”外交政策的脆弱性，美國因素的介入可改變南亞的地緣政治格局。

結語

莫迪的“鄰國優(yōu)先”外交自去年8月以來連續(xù)遭遇四大困境，不僅削弱了印度在南亞的傳統(tǒng)霸權，甚至威脅到莫迪的全球雄心構想。莫迪外交的困境源于戰(zhàn)略誤判，基于國家實力優(yōu)勢的強勢姿態(tài)，而忽視了鄰國的主權關切，在南亞的單邊行動導致鄰國不得不暗中防范，過度依賴美國卻未對美印關系可能出現(xiàn)的震動做好戰(zhàn)略對沖。如果莫迪政府沒有合適的應對及調整，“鄰國優(yōu)先”外交將繼續(xù)侵蝕印度的地區(qū)領導權，其世界主要大國的戰(zhàn)略目標也將遙遙無期。

（郭兵云，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