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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紀錄片導演陳英杰:將鏡頭對準市井里的酸甜苦辣
朋友,你有多久沒去街角堂食了?
在習慣點外賣的當下,有一群人,正在把鏡頭對準“野生老字號”、“巷口米其林”,沒有預制,全是煙火。
2018年,陳英杰帶領團隊,制作出中國首部燒烤主題紀錄片《人生一串》。調料翻騰,炭火正旺,看得人口水嘩嘩,彈幕糊屏。最近,他們的新作《老館正浪》上線。藏在老房子里的大飯店,大隱隱于市,依然是熟悉的 “江湖味”。
為什么再一次把鏡頭對準美食?拍攝背后有什么新的故事?在紀錄片的理想與流量的現實之間如何平衡?我和導演陳英杰聊了聊。
從燒烤到老館,創(chuàng)作觀變了嗎?
澎湃新聞: 之前拍《人生一串》,現在拍《老館正浪》,為什么會啟動這個項目?
陳英杰:最開始想是不是延續(xù)做《人生一串》,因為這個節(jié)目曾經大家還比較喜歡。但是我觀察到,我們的導演對持續(xù)去拍燒烤,無論是從創(chuàng)作熱情上,還是題材、手法上,好像都沒準備到位。我們也考慮最好是從我們比較擅長的美食類入手。當時就開始不斷去討論,我們要做一個什么樣的片子。
后來我們的一個老導演,給我們講他在新疆老家?guī)鞝柪盏囊粋€經歷。他每次喝完酒以后,都要去一個面館吃面,他講了很多細節(jié)。我就一下感覺到,唉,就是這些老館子,它有很多我們沒有看到的側面,這里邊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著大家?就想要不然拍這個片子試試。
澎湃新聞:在拍攝美食的時候,你比較關心什么?
陳英杰:我覺得一個就是這個食物的地域屬性,這地方為什么會產生這么一個菜,大家為什么是這種口味?這是我相對比較關注的。另外我們很關注的一件事就是,每個人眼中的美食到底是什么?我覺得大家得追問一下。
澎湃新聞: 美食之外呢?
陳英杰: 其實主要還是人物。但是我們不是要撇開這個美食去談人物。我們的所有故事是圍繞著美食去講故事。我很在意人物,我不希望我們片子里的人是工具人。比如說片子里那個大朱,他上菜,他要喊出來,他是在調整自己的狀態(tài),也是用這個狀態(tài)去感染食客,把氣氛調動起來,炒完最后一個菜他要挨桌去散一些煙,通過這些細節(jié),這個人他就不是紙片人了,他是一個立體的豐滿的一個人。
他跟影視劇里被刻畫出來的更為鮮明的那種人物個性是不太一樣的,它是真實世界里可能稍微有點混沌的人。
澎湃新聞:你們拍攝了很多制作菜肴的過程,網友刷屏這“絕對不是預制菜”,你有看到相關評論嗎?
陳英杰:我個人對預制菜不是特別地了解,但是我感覺它適合的是那種走量式的餐飲模式,比如說快餐、連鎖這樣的。這個東西我覺得本身沒有好壞之分,關鍵是透明。不糊弄消費者,本身是沒什么問題的,甚至是個好事兒。
當然我自己拍的這些都是小店,也不連鎖,他們走的量很小,所以他們自己是沒有預制菜的。比如說我們拍的那個農家樂餐廳,菜在炒之前還長在地上呢。老館的食客實際上對這種很習慣的口味是非常了解的。你一旦說使用了預制菜什么的,有一點點差異,他們是非常敏感的,會迅速地跟你提出意見,或者說不在你這家店消費了。
澎湃新聞:我們關注到你這個聲音,延續(xù)了《人生一串》的風格。
陳英杰:我的聲音我是改變不了的,就只能大概是這個嗓音。文案大的風格是一樣的,就是它帶有一點點作者感。當然變化也有,我們最開始做《人生一串》的時候,雖然說有作者風格,但實際上它還是脫胎于傳統(tǒng)紀錄片那種側重于敘事,側重于描述的方式。我們現在做的,有時候這個趣味性的東西就會加得多一點。
怎么能讓大家看得更有意思?那個魚會不會說話,你要殺鵝,那個鵝它是怎么想的。就是會增加這些東西。有時候會去模仿一點點方言。我覺得總體來說是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我們在趣味性這事兒上,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澎湃新聞:你們說節(jié)目的口號是“野生老字號”、“巷口米其林”。這是你們自己給節(jié)目的定位嗎?
陳英杰:就基本上算我們給它的一個定位吧?!耙吧献痔枴边@幾個字是我們原來的片名,因為它很準確,我們想拍的這個老店,它是野生的,它沒有被人發(fā)過“中華老字號”的牌子,它就是在你我身邊,它好像也沒有那么多講究,包括它的價位,也是一個極為親民的價格,沒有說我要靠我這名氣去掙一個所謂的附加值,就是很野生的這么一個狀態(tài)。
澎湃新聞:從拍燒烤到拍老館,你想傳達給觀眾的東西有變化嗎?
陳英杰: 我覺得變化不是太大。你叫它創(chuàng)作觀也好,叫它價值觀也好,沒什么太大變化。我想傳遞的就是一個在真實世界里邊小人物的喜怒哀樂、生存狀態(tài)等。大家說的煙火氣、人情味兒實際上也都在其中。
當然包括這種復雜性。去拍到每一家店的時候,它都有些微的不同。你要保持這種對它認知的復雜,你要看到它的差異性,這個也是我們特別想給觀眾呈現出來的。因為有的人比如說他特別喜歡去概括一個什么東西,特別容易下結論,實際上你充分觀察到這個世界的復雜性之后,你就變得沒有那么武斷了。
流量與現實之間
澎湃新聞:你和《人生一串》的店主們都還有聯(lián)系嗎?
陳英杰:聯(lián)系很多。基本上他們的近況我都知道的。我覺得《串四》我們肯定要做,因為畢竟從我們2016年拍他們到明年,都十年了。這里邊有的拍攝對象已經去世了,鐵合金的大彪,他已經去世了。茄子妹現在已經生小孩了。
澎湃新聞:《人生一串》拍完之后好多店都變成網紅店了。
陳英杰:這個沒有辦法,這個我們其實也挺苦惱這事兒的。你知道嗎?因為它一旦多了大了,它的服務要跟不上,或者說菜品要跟不上,它就光靠這名氣,有的店口碑就有點崩了,它原來不是這樣的。
我們找選題的時候,盡量去找符合我們標準的。我們也不能說這家店各方面都挺好,我們因為怕它變成網紅店而不拍,這好像也說不太通。我們會提前跟他們打預防針,把這個事說清楚,當然最后變成什么樣子,實際上不是我們能控制得了的。
澎湃新聞:因為現在流量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是它就會真切地影響到每個人的生活,《人生一串》的熱度非常高,那你怎么看待現在《老館正浪》的熱度?
陳英杰: 我覺得這個熱度是很重要的,對一個做片子的人來說,首要就是你的片子要被人看到。但我覺得超過《人生一串》很困難。因為一個節(jié)目的成功也好,或者說反響程度也好,它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結果。
那會兒短視頻平臺還遠遠沒有現在這么發(fā)達。當時出了一個比較新穎的片子,它會大家都集中過去看。我覺得現在這個時間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被分散得非常厲害了。所以現在想還靠著一個節(jié)目,實現所謂破圈兒是很難的。就是說看了這片子的人覺得還比較愉快,或者說覺得沒有浪費時間,我想對我來說這就足夠。
澎湃新聞:你會看大家的評價嗎?
陳英杰:我會看,但是沒有那么頻繁。我們這有導演就是頻繁地看,真正節(jié)目播出的時候,他要把手機里的App這些卸載掉,避免自己去看,干擾自己的狀態(tài)。我偶爾會看,我不是特別受它的影響,因為我想如果是看的人多了,有喜歡有不喜歡的就很正常了。有些比如說一邊倒的喜歡的那種,有可能是看的人數還不夠。這其實也符合我們覺得這個世界是復雜的。同樣,都覺得你還挺使勁的,但觀眾不喜歡,這個也很正常。
澎湃新聞:其實從《人生一串》到《老館正浪》,“美食”成了你身上的一個標簽,會困擾嗎?
陳英杰:也不會困擾,當然你要說非得這么去定義我,我肯定也不能認。因為追根到底,我是一個做紀錄片的。我關注的是真實的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我們沒拍大國重器這類的題材,就是我還是更喜歡通過一個微觀視角去看人們在怎么生活。
美食是我們的一個切入點,一個抓手,但是說我們只會做美食,那我們肯定也覺得不太合適。其實美食也有自己的圈子,我要只做美食,我就應該混到那個圈子里去,跟各種美食家,真正的特牛的大廚好好去聊,增加自己在美食方面的這種見識,但實際上我們的注意力還是在做片子這事上較勁。
我就不算是一個所謂的美食人,只是做了美食這樣的片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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