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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里奇首秀上海:次日再聽一場普三協(xié)奏曲是必要的
阿格里奇這個名字,自從去年上海交響樂團新樂季公布節(jié)目,就成為中國樂迷狂歡的high點,預售票秒光則讓更多人大驚失色、后悔不迭。此后,不夸張地說,隨著演出時間日益臨近,所有樂迷群都在不間斷地悄悄流傳著這兩場音樂會的變數。

有樂迷開玩笑地說,阿婆邁進音樂廳的一刻才算踏實。不不不,坐在琴凳上才算。不不不,彈出第一個音才算。不不不,彈完才算……如此抬杠可說是無窮無盡,其樂無窮。這也算是阿婆未來先熱帶來的樂趣,但方方面面著實為此傷透了腦筋,生怕玩笑成真。
23年前,阿格里奇第一次來中國演出,與迪圖瓦、法國國家交響樂團同行,就充分地顯示了她任性的一面,絕不是鬧著玩兒的。
當時,第一天北京世紀劇院的演出曲目完全是樂團作品,第二天人民大會堂才有阿格里奇擔任獨奏的李斯特《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因此大部分仰慕阿格里奇的樂迷如我在經濟條件所限的情況下,紛紛只購買了第二場。結果,阿格里奇臨時起意,在第一場就首秀了這首經典的浪漫主義作品,讓第二天看報才知道的我們一片苦笑,因為誰都知道人民大會堂并非理想的音樂會場地。

“演出曲目以現場為準”這句話在阿格里奇身上,那是純純的。這次上海演出曲目幾經更迭,也無疑證明了這一點。即使如此,樂迷對她追捧不迭,可能催生了鋼琴獨奏音樂會在中國的黃牛記錄,據說,她的上海首秀交易價喊到了票面價格的8倍!從常熟路地鐵站到整條淮海中路布滿了票販子。
阿格里奇為什么如此受追捧?事實上,她比不過流行巨星,不過到了這個年紀還如此有觀眾緣,得益于個人經歷的戲劇性,特別是浪漫隨性的感情生活,更在于她鋼琴藝術的獨特成就。
鋼琴大師大致有三類,有人堪稱某些作曲家的專家、權威,有人曲目廣泛,多有建樹,還有一類曲目比較局限,很難說權威,人們喜歡的是其獨特。阿格里奇無疑屬于第三類,她常年演奏的音樂會作品無非那么幾首,古典時期的作品主要是屈指可數的協(xié)奏曲,浪漫主義時期涵蓋了肖邦、舒曼、李斯特、柴可夫斯基、拉威爾、拉赫瑪尼諾夫等部分曲目,像這次上海主打的普羅科菲耶夫《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是她在俄羅斯音樂中的招牌菜。
古典音樂的魅力亦在于此,當樂迷在豐富多彩中流連忘返時,遇上千錘百煉就會走不動道兒。阿格里奇和前輩大師霍洛維茨有相近之處,他們常年演奏的這些作品也許會讓人不滿足,但禁不住百聽不厭。

在5月3日上交第一場音樂中,相信不少觀眾在開場曲目《溫莎的風流娘們》結束之后,依然捏著一把汗。當燈光漸暗,鋼琴推上前臺,全場鴉雀無聲,那等待的幾分鐘真像某個答案揭榜前夕,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直到上交右側G區(qū)掌聲搶先響起,這才一只靴子落地,阿格里奇真的來了!掌聲如暴風雨!
據說排練時,阿婆和迪圖瓦老是像小孩一樣總有不同意見,過程仿佛沒有那么“認真”。當這首完成于十月革命時巴黎的普羅科菲耶夫《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奏響,所有熟悉它的觀眾卻立刻感覺到了與眾不同。另一只靴子也落地了!
迥異于盛年時期迅雷不及掩耳、咄咄逼人的演繹,兩位大師選擇了細膩舒展的節(jié)奏,立刻給人一種法國印象派的透明感,阿格里奇的獨奏低調地融入樂隊,快而有序,隨后非常大氣地與樂隊呼應,這幾乎是這部作品的最大特征,將俄羅斯民歌元素與復調結構完美統(tǒng)一。
迪圖瓦的指揮賦予了作品綿長的音樂情感,在阿格里奇通透的音色里,普三協(xié)奏曲在法國印象派的透明之外蒙上了一層懷舊的韻味,霧蒙蒙雨瀟瀟。而阿婆的獨特則在于并不沉溺于此,這就像作曲家陳其鋼所說的,音樂家為自己感動的時候,往往音樂質量不過關。她不但及時跟隨作曲家的“反轉”,將音樂塑造得酷而有力,并且技術之精湛,在某些方面不遜于年輕人。
第二樂章頑皮兼容浪漫,阿婆與迪圖瓦的合作將其變成了一場鋼琴色彩的獨奏會,所有斑斕、有力、戲劇的元素紛紛躍然舞臺,觀眾恍然大悟,這也許不只是作曲家的協(xié)奏曲那么簡單,而是一場關于鋼琴與樂隊的魔法競賽?;旧系酱藭r,凡是體會到妙處的樂迷大概都在想,隔天第二場再聽一遍普三協(xié)奏曲,是充分且必要的。
這個妙處除了觸鍵的立體感、力度、節(jié)奏之妙,最明顯的是氣魄之大,遠非一般大師可比。這也是現場帶給觀眾的無可比擬的印象,所謂鋼琴女大祭司而非女祭司。就像如今觀點競爭的社會,有的人未必某一方面出色,但的確站得更高看得更遠,讓我們重新聆聽作品,有了新的背景,從一個點變?yōu)橐粡埖貓D的關鍵點。
第三樂章畢竟近80歲的阿婆難以拉起速度,她走的是厚重與透明的協(xié)調,同時穩(wěn)健地完成所有最難的技術要求,絲毫不妥協(xié),給這部經典協(xié)奏曲畫上了扎實的句號,令人感動,感慨。
感謝迪圖瓦,是他的不放棄和邀請,還有全場觀眾的無法克制,讓有些猶豫的阿婆坐在了返場的琴凳上,彈起了斯卡拉蒂《d小調奏鳴曲》和舒曼《童年情境》之一“異國和異國的人們”。

僅這兩首加演的小曲即足以讓許多大師失色,層次的變化、踏板的控制、浪漫的氣息,無一不是巧奪天工,它擺脫了加演等于炫技(快點結束+掀起高潮)的傳統(tǒng)概念,屬于正式演出的范疇,可惜樂迷覺得還沒完,掌聲已經說再見。以至于下半場迪圖瓦指揮上交演奏的《唐璜》《羅馬的松樹》多么精彩,總有點讓人心不在焉。
音樂會后翻了翻我朋友圈,你是唯一、圓夢、牛逼、童子與魔法、朝圣、完美……溢美之詞亮瞎眼,說實在的,再聽她在上海的第二場(5月4日晚)才是真的。
【延展閱讀】
23年前在人民大會堂聽阿格里奇真的是一場災難,所幸有錄音
文/貓總
(本文刊于2019年4月30日“貓總”微信公眾號,略有刪節(jié)。)
票已買,房已訂,3號、4號上交見,這算是我今年頭等大事,就因為23年前在人民大會堂聽阿格里奇是一場災難,所以得補回來。
23年前,1996年4月17日,阿格里奇與迪圖瓦、法國國家交響樂團來到人民大會堂舉行音樂會,這是雙方首次在中國舉行音樂會的第二場。第一場在世紀劇院,原訂沒有阿格里奇,大部分像我這樣的觀眾就沒買,結果她臨時起意,完成了震驚所有到場觀眾的首秀。于是只買了第二場的我等觀眾,不得不覺得很虧地坐在了巨大無比的人民大會堂里。
4月16日北京世紀劇院演出曲目是巴托克《神奇的滿大人》、德彪西《大海》、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4月17日北京人民大會堂是柏遼茲《本韋努托·切利尼序曲》、李斯特《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穆索爾斯基《圖畫展覽會》。

人民大會堂是開會場所,但當年沒有國家大劇院滿足更多觀眾的需求,演出公司看準了方興未艾的古典音樂市場,紛紛安排樂團在此演出。而樂團聽說這里是中國最有影響力的大會舉辦地,也都愿意到此一游,不介意要使用擴音喇叭。
我當時的位置已經看著阿格里奇一根指頭大小了,大家紛紛舉起望遠鏡的樣子回想起來也是令人掩面大笑,掌聲都是帶著回音的……
阿格里奇與迪圖瓦、法國國交演奏李斯特《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的聲音一出,那感覺,基本上是隔著大門偷聽的效果。那忽忽悠悠、此起彼伏、遠近相聞的BP機響起來,更堪比一首無調性弦樂小夜曲。
前三個樂章還好,到末樂章,阿格里奇明顯有點不耐煩,好像趕飛機的乘客,催著開車的迪圖瓦,師傅,能再快點嘛?誒,我盡快我盡快!兩人攜手快進,當作品最后一聲和弦落下,阿格里奇蹭地站起來,迅速一鞠躬就溜了,其后再熱烈的歡呼聲也沒能讓她加演。
這次現場對全國廣播聽眾做了直播,并由北京音樂臺錄音。由于話筒離鋼琴較近,錄音比坐在人民大會堂觀眾席的聽眾感覺好很多,BP機聲音基本聽不見,但附近攝影師的快門聲盡數收錄其中……此外,樂團的聲音由于沒有什么反射板,相對干硬,整體上立體聲聽著如同單聲道,然而這是一次非常珍貴的記錄。
5月3日、5月4日上交的曲目到目前為止都安排了阿格里奇獨奏普羅科菲耶夫《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替換了原先的李斯特《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這首23年前的完整錄音成了對我的一種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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