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法說李斯，閱讀《史記》

2020-01-06 12:0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姜志堅中華書局1912

太史公曰：李斯以閭閻歷諸侯，入事秦，因以瑕釁，以輔始皇，卒成帝業(yè)，斯為三公，可謂尊用矣。斯知六藝之歸，不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祿之重，阿順茍合，嚴威酷刑，聽高邪說，廢適立庶。諸侯已畔，斯乃欲諫爭，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議之異。不然，斯之功且與周、召列矣。

司馬遷公對李斯的評判，顯然是從忠君事主的角度，給了李斯一個歷史性的蓋棺論定。作為書法愛好者，在他的功績中，更加關(guān)注的是李斯對中國文字方面的極其重大而又特別的貢獻：其可謂是中華書法之源頭、早期書法的集大成者、小篆之鼻祖。

演員劉威塑造的歷史人物李斯

就目前所知，世界文字各地初始皆同，多是從作繩記事和圖畫象形開始的。而已知出土的資料，殷商時期的甲骨文，劃開了我國文字有別于他國文明的耀眼曙光；為漢字象形與表音、義的結(jié)合，奠定了中華文字的堅固基因，到西周時衍化為大篆；然而，由于地域文化和人為等因素，后之“六國文字”出現(xiàn)了書寫的隨意化、粗鄙化和以訛傳訛，可謂各家各花（也包括了度量衡之亂象）；字形結(jié)構(gòu)極為混亂。同一字寫法有的竟達百余種之多，彼此間的書面交流，竊以為恐是連猜帶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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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國的文字也是混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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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秦的統(tǒng)一，欲政令順達，文字統(tǒng)一當是首要。而時為著名書法家的李斯，足堪此重任。曾見一故事：謂李斯接受統(tǒng)一文字大任時，也是躊躇莫展，然觀秦兵操練，得以頓悟。盡管今對小篆是李斯創(chuàng)造有爭議，毫無疑問的是他主導統(tǒng)化了六國文字的繁雜，繩規(guī)了其時的混亂，承西周金文大篆遺風并以秦篆為基礎，革故鼎新了書體，后稱小篆：以刪繁就簡、規(guī)范偏旁部首、除雜亂于整飭；創(chuàng)字形統(tǒng)一，具嚴格比例、平衡對稱、疏密停勻、工穩(wěn)端莊；變字形隨意，統(tǒng)為長方形作黃金分割之美感；治筆畫線條無章法涂抹于簡樸、凝練而不失優(yōu)雅流暢；造字勢縱橫、壯觀而不失溫婉中和；得廟堂氣象，甚合度于秦之盛世。

小篆筆法嚴謹且圓融，筆者習篆過程中，感悟頗深，其對篆書美學發(fā)揮到了極致：可謂增減一分均不足以表達其美且壯麗。因此，魯迅云：李斯小篆“質(zhì)而能壯”。鑒于起始人們對小篆的結(jié)構(gòu)不熟悉，為確保規(guī)范，李斯等寫了《倉頡篇》、《爰歷篇》和《博學篇》為范本，供大家參照，為統(tǒng)一文字設立了楷模，鋪平了道路。因此，李斯也是中國目前漢字書法史上第一位有名姓有作品流傳的書法家。

從政治家的角度，貌似李斯立場不夠堅定，與趙高私定后主，茍且偷生，不是那么的榮耀；其實這是其“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初心所致，我們從其“倉鼠論“可以看出其根本出發(fā)點只是求取一己功名利祿之私欲，而成為了帝王工具的悲劇。而從文字的歷史來看，毫無疑問卻是功績斐然的，正如他自己預言：“吾后九百四十年間，當有一人代吾跡焉?！笨芍^一語中的，雖千年后唐朝方出了篆書的大家李陽冰，亦僅望其項背。故后人有論李斯：其書藝之高超掩滅先軌，散絕后賢。時至今日，小篆仍是篆書的靈魂、是研習篆書的重要必修課。諸后代習篆者，難于比肩，不過是其之濫觴。

李陽冰《城隍廟碑》本圖由作者提供

其創(chuàng)“小篆”，首次以國之政令，有系統(tǒng)地將文字書體標準化并廣而推之，使中華文化歷數(shù)千年，后人仍得以辨識和文脈完整延續(xù)，成為文明古國的唯一幸存者；而秦統(tǒng)一前的青銅器銘文等文字至今尚有不少難以確切辨識；與此同時，小篆也鼎立了華夏文字書法美學的核心主題：簡約流暢、中正平和、不激不厲，是李斯小篆正書的基調(diào)；下啟繁衍了隸書重大變革：變縱勢為橫勢，以圓筆并增以方筆，以蠶頭添加燕尾和橫筆波勢，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以更加合適方便書寫、展示個性，漢代成鼎盛之勢，可謂書風百花齊放、絢麗多姿，漢代眾多隸書石刻，堪稱我國書法瑰寶。書法史稱“隸變”；并繁衍了楷書、行書、草書諸書體之蓬勃，奠定了書法審美基調(diào)，當有萬世不滅之功。

（本文為“第四屆伯鴻書香獎·閱讀獎”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