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 | 與金斯伯格在性別歧視的逆境中同行

2020-10-27 17:12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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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魯斯·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于9月18日因癌癥去世，終年87歲。金斯伯格終其一生都在為實現(xiàn)“憲法之下性別平等”而戰(zhàn)斗，在問及其對于自己工作的態(tài)度是時，她表示 [我不要求偏袒我的性別，我要求的是男性把他們的腳從我們脖子上移開]。下文是保萊特·比特（Paulette Beete）2018年對《女大法官金斯伯格》的兩位導(dǎo)演朱莉·科昂和貝齊·韋斯特采訪的原文翻譯，文章發(fā)表于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

與《女大法官金斯伯格》電影制作人朱莉·科昂和貝齊·韋斯特的藝術(shù)對話

作者：Paulette Beete

在廣播新聞界工作多年以來，朱莉·科昂和貝齊·韋斯特都發(fā)現(xiàn)自己更會被長篇故事所吸引。2000年代中期，韋斯特在離開新聞界的工作崗位之后，創(chuàng)作了系列紀錄片《創(chuàng)造者：創(chuàng)造美國的女性》（Makers: Women Who Make America），為此她采訪了最高法院大法官魯斯·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等著名女性。

科昂起初是在為《創(chuàng)造者》拍攝另外一個故事時認識了韋斯特，后來在拍攝一部關(guān)于下東區(qū)熏魚店的紀錄片《鱘魚皇后》（The Sturgeon Queens，2014）時與金斯伯格大法官相遇，金斯伯格是這間店的終身顧客?？瓢汉晚f斯特發(fā)現(xiàn)她們興趣相投，并關(guān)注到金斯伯格大法官已經(jīng)成為新一代在政治上活躍著的年輕女性們的英雄，她們親切地稱她為 "臭名昭著的RBG"（名稱來源于已故嘻哈藝術(shù)家克里斯托弗·華萊士，又名臭名昭著的B.I.G.）。

科昂和韋斯特認為，是時候開展一個紀錄片項目，以加深公眾對一位來自布魯克林的年輕而害羞的女性是如何為正義發(fā)出如此強有力聲音的了解。在利用了檔案資料并采訪了金斯伯格大法官的家人、朋友和同事以及對她本人（包括對她日常工作的采訪）后，木蘭影業(yè)的電影《女大法官金斯伯格》（RBG，2018）將金斯伯格作為一名反對性別歧視的斗士的開創(chuàng)性工作、她與已故丈夫馬蒂的終生戀情，以及她對新時代的持續(xù)影響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我們在此采訪了電影的制作人，講述是什么吸引他們選擇了這個主題？拍攝傳記是何種體驗？以及金斯伯格大法官給她們帶來了怎樣的自我認知。

朱莉·科昂、貝齊·韋斯特與金斯伯格合影

你們二位都是在金斯伯格法官沒有明確表示她會參與的情況下開始這個項目的，我了解到你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最終有機會坐下來為了這部電影和她對話。你們是如何保持這個項目會成功的信心的？

朱莉·科昂：我認為你的問題對于如何制作出一部紀錄片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例：你有了這樣一個想法，然后你去接近你所需要的相關(guān)人員，而他們也只是機械地說：“太好了，讓我們?nèi)崿F(xiàn)它。”這個過程不是這樣的。成為紀錄片的一部分，是相當(dāng)復(fù)雜的漫長過程和承諾，無論是對影片制作者還是對被拍攝者來說都是這樣。你需要抱有耐心和信心去制定策略，并且要弄清楚如何前行并有信心持續(xù)推進。你不清楚是否能讓你的拍攝對象充分參與、給予你更多介入的權(quán)力，你不確定你的資金會是多少，而這些都是整個過程中的重要部分。

紀錄片海報

貝齊·韋斯特：當(dāng)我們開始拍攝并采訪金斯伯格大法官的前同事、前客戶、她的老朋友時，我想無論如何都要拍好這部影片。但是我們知道，為了盡我們所能地把它做好，很顯然，我們需要采訪金斯伯格，她也說過會給我們采訪機會的。但是這個時間安排有些嚇人，她在2015年的時候告訴我們她會在2017年和我們談。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我們也非常有信心她會配合我們進行采訪，但是我們不知道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參與到她的余生，我們清楚這會真正使這部影片的效果得到提升。所以我們還是不斷推進，盡可能多收集那些能夠讓影片變得好的元素。

由于檔案資料的數(shù)量相當(dāng)大，所以我們不斷地查閱這些資料。后來我們開始有機會跟著她參加全國各地的各種活動——對法律觀眾進行演講或參加歌劇節(jié)，還有一次精彩的訪問，是在弗吉尼亞軍事學(xué)院的20周年慶典進行的，是她促成該學(xué)院招收女性的。我們以緩慢地速度收集資料，并且期望著她能夠允許我們在她的辦公室和家里拍攝。我們最終的請求是和她一起去健身房，因為這對她來說是一個非常私人且私密的時刻，我們很高興她看到了這一點的重要性。

《大法官金斯伯格》劇照

正如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過去幾年來，人們對金斯伯格大法官非常感興趣，尤其是年輕人。在某種程度上，她已經(jīng)開始被神話化了。你如何找到神話中的那個她的？你又如何判斷什么才是“真實的”?

韋斯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惡名是我們的一個很好的切入點，“臭名昭著的RGB”的所有的表情包和圖片都很有趣，她自己也會以此為樂。她開玩笑說她和臭名昭著的B.I.G.有很多共同點，這為揭示她的身份和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提供了一個對比。正如她兒子所說，“周六夜現(xiàn)場直播”里的她很有趣，因為這太“不像媽媽了”。

她這一生都是一個害羞、靦腆的人，而在公眾面前的這個形象又是如此的兇悍和強硬，這是一個有趣的對比。我也認為公眾形象是更具真實性的，即使這個女人如此害羞，但她身上依然有一種很堅毅、很堅定的東西。在我看來，這使得這部人物傳記變得更有層次、更復(fù)雜。這位八十五歲女性的她的一生是相當(dāng)不平凡的。

金斯伯格與家人在一起

科昂：我認為我們嘗試著做到了把她作為一個真正的豐滿、立體的人物呈現(xiàn)出來，而不僅只是一個神話，這是指她在很多不同的情境中被展現(xiàn)。無論是聽她作為70年代的年輕律師在最高法院辯論的音頻，還是她站在大學(xué)幾千個觀眾面前，或者是在家里和孫女一起喝咖啡，又或者是在劇院排練……每一件事都為你展示不同情境里的她。當(dāng)你把它們混合在一起看待后，你就能看到一個完整的人。我認為在我們的電影中出現(xiàn)的這個人——盡管她在很多方面都令人驚嘆，尤其是她的職業(yè)道德和決心——但她依然是一個真實的人。

我知道金斯伯格大法官有一個傳記作家團隊，他們正在整理她的工作和生活記錄。我對傳記和紀錄片之間的區(qū)別很感興趣，電影能使用同樣的傳記材料做些什么，其成果是你無法僅從閱讀中獲取的。

韋斯特：在我們做紀錄片的過程中有一項重大的發(fā)現(xiàn)，當(dāng)我們和那些傳記作者坐在一起，他們不經(jīng)意地提到：“對了，我們有一箱資料。我覺得里面好像有一張家庭錄像DVD?！拔液椭炖蛲瑫r問道：“家庭錄像？”

幾周之后，信箱里出現(xiàn)了這個馬尼拉信封，于是我們就把DVD放進了電腦里，我們被震撼了。你可以談?wù)撍贻p的時候是個多么美麗的女性，或是她和馬蒂愛情故事的開端，但是當(dāng)你看見他們作為一對年輕的情侶在一起生活時，你會明白，沒有什么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女大法官金斯伯格》劇照

我記得妮娜·托滕伯格（Nina Totenberg），她曾經(jīng)報道過金斯伯格大法官，也認識了她四十年有余。但當(dāng)她看到那些家庭錄像時依然驚呆了，因為那些畫面里有一種東西能讓我們?nèi)チ私庖粋€完整的她。所以我認為這是其中的一個區(qū)別，很顯然，傳記作家們已經(jīng)為此工作了多年，他們會對她生活的各個方面以及她的法律遺產(chǎn)做一個全面而嚴肅的分析，這會包括更多的信息，比我們在一個97分鐘的紀錄片中得到的信息要多得多。

金斯伯格與丈夫馬蒂

科昂：在某些情況下，你可以利用短短幾秒的影像完成很多事情，我覺得這是它比印刷品更有優(yōu)勢的地方。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影片中有好幾次你可以看到金斯伯格狡猾的笑容。如果她在享受什么事情的話，她會低著頭自顧自地笑，我們的攝影師克勞迪婭·拉施克（Claudia Raschke）非常多次捕捉到了這個瞬間，甚至當(dāng)我們在場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微笑的特寫鏡頭是非常動人的，比如當(dāng)觀眾們變得瘋狂，或是欣賞她講的笑話的時候，或者當(dāng)她在肯尼迪中心表演，她的臺詞部分說得很好的時候?？此器锏男⌒⌒θ菔请娪八茏龅氖虑榈囊粋€例子，它給人物的人生故事帶來了如此多的情感和樂趣。

《女大法官金斯伯格》劇照

韋斯特：而這也真正凸顯了剪輯師在紀錄片制作過程中的作用?？ɡす盆F雷（Carla Gutierrez）為剪輯付出了很多。當(dāng)我回憶起影片中的某個時刻，我很喜歡的當(dāng)妮娜（Nina Totenberg）問她“馬蒂怎么樣了”時，金斯伯格停頓了，當(dāng)時她真的對自己微笑了一下。你會看到她在懷念這個她崇拜的男人，這是一個可愛的瞬間。她甚至什么都沒說，只是笑了笑然后所有的觀眾都笑了，他們也在感謝她在回憶起馬蒂并想念他的時刻?？ɡ匆姴⒉蹲降搅诉@個瞬間。

你們會希望觀眾從《女大法官金斯伯格》中獲得什么？

科昂：我覺得有兩點。一是了解金斯伯格人生和事業(yè)的偉大之處和重要性，她所做的事情不僅是為她自己，也是在為其他女性——還有男人——創(chuàng)造了一份法律遺產(chǎn)，為的是實現(xiàn)憲法下的性別平等。我們影片中有很大篇幅具有教育意義的憲法信息，但是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感情。從我們開始在電影節(jié)上放映這部片子，到進入影院放映，人們從影院出來后都說，他們感受到了真正的活力和動力，在影院里坐上一個半小時的經(jīng)歷讓受到了鼓舞。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贊美。還有什么比努力讓人們心情變好的事情更棒呢？

韋斯特：她的故事非常鼓舞人心，觀眾似乎從中得到了很多啟發(fā)，我完全同意這一點。除了了解歷史中她的成就，我還希望人們能留意她是如何實現(xiàn)的，當(dāng)她面臨挑戰(zhàn)時——正如我們展示出的那樣，她的生活中曾有過巨大的挑戰(zhàn)——她是怎么前行的，她（在最高法院辯論時）不生氣的策略，嚴謹?shù)厮伎既绾我徊讲降卣f服大法官，這個作為在某些層面上這個國家最有權(quán)力的人。歧視是存在的，歧視是不公平的，根據(jù)我們的憲法，其實實際上是非法的。那是極好的、嚴謹?shù)乃枷搿＃═hat’s some incredible, careful thinking. It’s an extraordinary accomplishment.）這是一個非凡的成就。我喜歡聽到她的孫女在影片中談?wù)撍龔淖婺改抢飳W(xué)到的事情，即憤怒和提高聲音是不會讓人重視你的。這是一件值得記住的事。

《女大法官金斯伯格》劇照

在制作這部片子的過程中，你們都收獲了什么?

韋斯特：要堅持下去！真的，她的決心非比尋常?？纯此F(xiàn)在的樣子，對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政治熱點，她更多地持不同意見，而不是與其他法官達成一致。當(dāng)然，對于最高法院來說，很多案件是沒有正義，能夠達成共識的。但是在一些意識形態(tài)性較強的案件上，她寫下了反對意見，并一直堅持在寫。她決定戰(zhàn)斗，并且有信心和決心堅持下去，我被這種理念所激勵。

科昂：金斯伯格從童年開始到現(xiàn)在都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樂觀主義精神，我覺得這是值得思考的。這并不是我能在自己的生活中一直堅持的東西。而且，坦率地說，作為紀錄片制作人和導(dǎo)演，我們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要不斷地預(yù)測可能會出錯的事情。所以你不能總是保持樂觀。我認為，在某些情況下，保持一種潛在的焦慮和對災(zāi)難的戒備對我們是有幫助的。

但是她的樂觀策略很好。影片中我最喜歡的一個時刻是當(dāng)她在回憶兩次極其嚴重的癌癥的發(fā)作，結(jié)腸癌和胰腺癌，都是極其嚴重且痛苦的，無論是在患病還是在治療過程中。她從中得到的啟示是：“經(jīng)歷了兩次癌癥發(fā)作后，我更加懂得了活著的樂趣。”這是一種美好而智慧的方式，來處理生活中的逆境。我不認為我們都能做到這樣，但我認為這種態(tài)度是值得追求的。